萬千青幽螢火環(huán)繞靈應(yīng)山下月盈湖,四道身影于虛無中顯形,落于湖畔圓亭中。
此刻的天光是大亮的,月盈湖圓亭這處卻因為茂密樹影遮蔽而顯得格外陰暗幽靜。
見珩張開眼,嘴里發(fā)出驚呼聲。
青衣妖怪抬腳一跨就抵他兩日的車程。
枕鯤右手背在身后掐了個訣,昏迷不久的云昭就在九思懷里悠悠醒轉(zhuǎn)。她醒來看到九思,還有些不習(xí)慣,就生硬得從他懷里抽開。
九思說到底,他的心智還像個怕被主人丟棄的小獸。云昭一醒就急著和他扯開距離,令他有些不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雙手局促得緊緊交握著,稚子般無辜可憐。
枕鯤心里再次升起“這九尾難堪大用”的想法來。不過,現(xiàn)在左右也沒有別的法子避開黃衣,他冷哼了一聲,化成了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海藍珠子,珠子懸空在見珩面前晃了晃。
“你還不將我揣起來?”
見珩先被枕鯤憑空消失駭了一跳,又被珠子口吐人言嚇得一驚一乍,在枕鯤眼里看來,真是一個兩個都不頂用。
真是腦子糊涂站錯了邊。
見珩伸出兩只胖手顫巍巍的去捧珠子,手心緊張得汗津津的,惹得“珠子”又大喊大叫起來。
他連忙將兩手在身上擦了又擦,這才妥帖的將珠子放進懷里。
云昭低頭看著化為小狐的九思,這兩天發(fā)生的事令她一時不知用什么態(tài)度來待這只九尾狐,若說恨還是有的,但它又救了自己……
“你先自行在山中找一處等我,我安置好了,你再過來?!痹普褯]再去看那雙柔順清澈的獸眼,狠狠心轉(zhuǎn)身,徑直拉了見珩往山上走。
……
靈應(yīng)山列位五大宗之一,風(fēng)景靈秀也不輸太清山分毫,橫延似嶺,入眼又是高低數(shù)座山峰。走到半山處則能看見靈應(yīng)宗的亭臺樓閣錯落于山明水秀之間,其中有靈鳥靈獸悠然自得,再往上點又有豐裕靈氣似薄霧環(huán)繞山周,復(fù)行數(shù)百步,就能看見“靈應(yīng)宗”三字高懸。
門前灑掃的小弟子偷懶拄著掃帚打瞌睡,云昭看著,生出點親切感來。
“小師兄,小師兄……”
那弟子被見珩嚇了一跳,趕忙拿掃帚掃了兩下,一見面前是兩個生臉孔,就松了神經(jīng),“咦,兩位是干嘛來的?”
他上下打量著兩人身上半新不舊還沾灰的衣服。
云昭向前一步,客客氣氣的笑著,“打擾小師兄,我叫云昭,這位是我朋友王見珩,我們是自太清觀來的……”
“哦哦哦,”小弟子指著他們兩不停地點著手指,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們就是唐芒師姐口中要一起來的破落戶?”
小孩子沒什么心眼,隨口一說,然后又理了理道髻,“你們稍微等等,我去告知長老們?!?p> 他顛顛兒的跑遠了,云昭也不太介意他那句難聽的話,左不過是唐芒先到,給她和見珩兩個身上“添油加醋”了一番罷了。
見珩肚子咕咕叫,拽了拽云昭,問她要不要坐著先吃點東西。
云昭搖搖頭,“在人家門前坐著吃干糧,總歸不禮貌?!?p> 見珩點點頭就收了包袱背回身上,這時那小弟子也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你們跟我去殿前候著罷,長老們在議事,薛師兄叫我領(lǐng)你們進去。”
云昭和見珩跟著他去到前殿時,薛無至正在門口候著,見到二人過來,便高興的迎了上去,又解開云昭和見珩身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兩位小友可算來了?!?p> 少年今日一襲月白勁裝,繡銀紋對襟領(lǐng)子,烏黑整齊的發(fā)髻束在白玉冠中,笑起來也如那白玉般溫潤好看。
他眼睛里盛著陽光,干凈磊落,不見外地攬著見珩的肩膀,比兩小孩兒高了一個頭。
薛無至又朝著云昭說道:“你們可算回來了,上午我與師父用傳音玉急急喚你,你都不曾回應(yīng),再不回,我們就要帶人去找了……”
云昭思襯那會兒應(yīng)該是暈倒了,不好意思的道著歉。
“無妨,”薛無至笑著搖搖頭,“主要是今天上午通江那帶天生異象,似有妖變之疑,幾位長老正在議論此事呢……”
薛無至話一出口,見珩驚得打了個嗝,而云昭胸腔之中也漏跳了一拍。
在兩小孩,尤其是云昭看來,這一日過的好似一年,被少年隨口將“上午”兩字一說,才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你們就在那處,我和師父自然擔(dān)心,不過,”薛無至摸了摸腦袋,“你們在那邊,可知道是什么東西鬧出的動靜?”
“不知?!痹普褤屧挼?,隨即局促得低了頭,見珩趕忙點頭附和。
薛無至“哦”了一聲,只是隨口問問,他也沒太在意,轉(zhuǎn)而又眉眼彎彎地揉了揉兩個小孩兒的頭,“你們沒事就行。”
云昭看著他,常常會想起自己趴在小七師兄腿上的溫馨日子,她覺得那時的陽光比現(xiàn)在還要溫柔。
云昭抬頭去看薛無至在陽光中鍍了一層淡金的側(cè)臉,突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只泥淖陰溝里打轉(zhuǎn)的老鼠,生出點無地自容的羞慚來。
“無至?!边h處有兩人結(jié)伴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金袍紫褂的老頭兒,裝扮花哨老氣,腰上懸著的黃皮葫蘆水聲叮咚,儼然是幾日不見的桃源。
桃源面上兩坨宿醉的紅云,搖搖晃晃的從側(cè)殿走出來,看見云昭,眼睛亮了亮,“云昭小女娃回來啦?老夫還準(zhǔn)備遣人去找你兩個小娃娃呢?!?p> 云昭與見珩恭敬的行了禮。
“勞煩長老掛心?!痹普颜嫘膶嵰獾男α诵?。
桃源后面是靈應(yīng)掌教的大兒子、三長老程瑯,普通中年男子的模樣,向兩個小娃娃點了點頭,“你們不必等瑛豐掌教了,真人事務(wù)繁雜,恐怕暫時顧不上你們,靈應(yīng)因要事而待客不周,還得兩位小道長見諒?!?p> 兩小孩趕忙擺手說不敢。
“這位小姑娘就是云昭罷,”程瑯后面有位美婦人走出來,她手邊還拉著一個水綠衣裳的嬌俏姑娘,婦人想必是聽說過佐天門的慘事,看著云昭的眼里生出點同情憐愛,“天可憐見的……”
婦人叫阮胭,因被夫君婆家嬌慣,性子天真爽直,雖是好心,說話卻沒什么顧忌。
薛無至看了云昭一眼,有些擔(dān)心,“云師妹,這位是二長老的夫人,阮師娘。”
云昭面色還是帶著笑的,似乎沒注意,也沒不適的感覺,“弟子云昭,見過二長老與長老夫人?!?p> “咦?”那水綠裙裳的高挑少女走上來,一雙鳳眼笑意盈盈得看著云昭,臉頰露出兩個酒窩嬌俏可愛,她拉起云昭的手,似乎覺得十分親切,“這個妹妹我像見過?!?p> “圓圓,”阮胭假作生氣嗔了一聲,“沒個規(guī)矩?!?p> 云昭卻覺得少女這話耳熟,像是她看過的戲本子臺詞,腦中轉(zhuǎn)一圈想了起來,更覺得這少女機靈可愛,便也真心笑了,“我看姐姐也是眼熟的?!?p> 叫“圓圓”的少女眼睛睜大了些,更高興了,沒成想兩人還找到了共同愛好,無意間像對了“暗號”,更加投機。
她牽著云昭的手,眨眨眼,甜甜得笑著:“我叫程阮,名字是取我爹娘的姓,圓圓是我的小名,妹妹叫什么?”
只言片語之間,云昭已經(jīng)了然這少女在靈應(yīng)教的地位……該有多疼愛,視若珍寶,才會合夫妻二人之姓,取意“團圓安康”的小名。
云昭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模樣嬌憨的程阮,彎了彎眼睛,“我叫云昭?!?p> 程阮挽著云昭的手向自家爹爹程瑯看去,“爹爹,讓云昭妹妹入咱們門中吧,這樣我倆就能一起修習(xí)了?!?p> 程瑯攬著阮胭的手頓了頓,沉吟了一會兒,“圓圓,掌教安排給爹座下已有唐芒了,弟子多了恐怕照顧不周。”
桃源撫了撫胡子,“小胖子安排在老四下頭,一會兒你跟著三長老過去拜見?!?p> 見珩連勝應(yīng)著。
“敢問弟子在哪位長老座下?”云昭沒有多想,她是對靈應(yīng)派能教自己本事抱了莫大的期待的,此時便迫不及待的問向幾位長老。
桃源似乎頓了一下,阮胭與程瑯也面面相覷。
掌教隨口提這太清來的三個弟子的時候,沒有人愿意接云昭這個“攤子”,畢竟“重乾重情義收養(yǎng)滅門宗派遺孤”在前,此時他們?nèi)魧⒃普呀拥缴磉?,不論照顧的周到與否,都會被江湖玄門樂道或詬病。
屆時若有“重乾真人照顧遺孤不如他們這些小輩”的話傳出來,再無意中得罪了太清人士,那是頂頂不劃算的。
阮胭心疼這孤女,但此時只是面露憐憫,沒有說話。
云昭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也算見了些人情事故,此時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見珩捏了下,就安撫的看了見珩一眼,然后轉(zhuǎn)過來堅韌地撐著笑,“弟子,弟子明白了……”
薛無至看著小姑娘灰撲撲的舊袍子,與身旁嬌艷的程阮天壤之別,心里像被人揉了把沙子,“小友不必多想,只不過長老們還未商量好罷了……”
“誰說的?”桃源老練得擰開葫蘆喝了一口,打了個酒嗝,睨了一眼云昭。
“算你這丫頭有福氣,老道本打算一生就收無至一個弟子……現(xiàn)在你就是我第二個弟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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