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過觀門,錢鈞在前領路,李成風則落后半步,依著青石小道在各座殿宇間來回穿梭,期間多有頂著發(fā)髻的各色道人腳步匆匆,面有急色,一點也無道家的清凈灑脫,反倒讓李成風有種深處鬧市的怪異感覺。
李成風頗覺好奇,片刻間便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這錢鈞道人穿著一身黑色道袍,遇到身著青衣的道人,不管年長年幼俱是一臉的倨傲,但偶爾與身著黃色道袍的道人照面卻早早便避讓一旁,神色恭謹。
錢鈞似是看出了李成風的疑惑,抖了抖身上黑色衣袍,面有得色地說道:“我青陽觀位列大梁國三觀之首,輻射方圓千里,自然要有制度章法,不然豈不是亂了套了。觀中有青,黑,黃三色袍服,著青色袍服俱是各殿普通弟子,著黃色袍服則是各殿主事之人和列位觀主,如我這般身著黑袍的則是各殿管事弟子,各等級不可逾禮,你日后見我需喊師兄,聽明白了吧?”
“多謝錢師兄解惑!”李成風點頭稱是,心中卻嘀咕異常,這青陽觀看起來不像是世外之地,反倒是有點江湖門派的意思。
錢鈞聞言微微頷首,不多時二人來到一處大殿門外,錢鈞轉身對著李成風說道:“你在殿外等著,我先去通傳一二!”說完也不等李成風答話便急急忙忙地向殿內而去。
李成風聞言停下腳步,兩只眼睛卻不住地四下打量,只覺此處大殿比別處更加熱鬧,來來往往穿著各色道袍的道人都有,或老或少,李成風一個六歲孩童夾雜其中倒也不很惹人注意。
李成風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錢鈞從殿內走來,站在門沿處向李成風招了招手,似是招呼李成風趕緊過去。
李成風見狀急忙邁動小腿往殿門行去,剛入殿內便聽錢鈞不耐煩地說道:“快點跟我過來,張副觀主日理萬機,別讓他老人家久等了!”
這話說的中氣十足,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響亮,似乎唯恐殿內諸人聽不到一般。
殿中眾人聞言都是眉頭一皺,再看著安然坐于上首的張副觀主,俱是想到這錢鈞溜須拍馬的功夫果然非同了得,真是一點機會也不放過,隨即諸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看向了邁入殿內的李成風。
汝陽府李家的嫡子,想到這個身份,殿內諸人無不目光火熱,這個身份所代表的富貴權勢,超出了此時殿內所有人的想象。
可惜啊,殿內諸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張副觀主李連清手里的書信,火熱的內心便如同一桶冰水澆下,這個李家嫡子如今不過一個棄子而已。
李成風默然不語,卻清晰的感受到了眾人的目光從火熱重新變得冰冷,心中了然卻無喜無悲,他本來就不是李家嫡子,只是占據(jù)了這個身體而已,從福伯被逼死的那一刻起,他就與李家毫無關系了,反而與李培年結有大仇。
李成風暗暗捏了捏拳頭,當下抬眼望去,只見空曠的大殿高柱豎立,寬大的座椅分為兩旁,整齊排列著,此時座椅上只是稀疏地坐著三四人,俱是身著黃色袍服白須皓首的老者,而在這幾名老者身后,七八個黑袍道人垂手肅立,顯然是沒資格坐在位置上的。
“你就是李成風?”只見坐在最上首的黃袍老者,帶著探詢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李成風,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是張副觀主,快點跪下!”李成風還未開口,旁邊的錢鈞便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閉嘴,這里沒你的事!”張連清眉毛一挑,狠狠地瞪了錢鈞一眼,后者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李成風雖被抹去了李家的嫡子身份,從法理上斷絕了與汝陽李家的聯(lián)系,但是血緣上依舊是家主李維明的親生兒子,若是逼迫李成風在青陽觀中下跪,傳揚到汝陽李家的耳中,只怕會牽起事端。
不過電光石火間,李連清心中已有計較,當下對李成風說道:“世俗的那一套禮節(jié)就免了吧,即日起你便是青陽觀一名普通弟子,但我青陽觀自有法度,不養(yǎng)閑人,你既是普通弟子便需自食其力,不過你年紀尚小……”
張連清捏了捏手中書信,微一沉吟,接著對站立一旁的錢鈞說道:“錢鈞,你帶他下去領了袍服,去雜事殿看看有什么活計是他可以做的!”
話音未落,也不等李成風躬身答話,便起身對左右說道:“各位殿主還有事嗎,若是無事今日便散了吧!”
從始至終,根本不給李成風開口說話的機會,各殿主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張連清話中含義,當下一個個起身離坐,在各自弟子的前呼后擁中離開了大殿,轉眼間便走了個干凈。
李成風被放逐到青陽觀,青陽觀的態(tài)度至關重要,如今觀主不在,觀中之事全憑張連清與諸位殿主商議決定。
李成風待在殿外的大半個時辰,副觀主張連清已與幾個殿主議好了對策,只拿李成風當作普通弟子看待,既不特別優(yōu)待,也不故意刁難,就這般打發(fā)下去,事后李家問起來也好有個回旋的余地。
這便是青陽觀的態(tài)度,要知道大梁國地域廣闊,青陽觀能有如今聲勢,汝陽李家功不可沒。青陽觀雖然傳承久遠,但是最近百年來卻人才凋零,不像汝陽李家實力雄厚,是大梁國足以排進前十的頂尖勢力。
李成風自是不知此中緣由,只當是李家吩咐下來的要求,卻不知有些事情根本不用李家發(fā)話,自有人替李家考慮周到。
這也難怪,李成風自出生以來,一直長于李府的高墻大院之中,與福伯相依為命,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也大多是通過福伯口中得知,但福伯畢竟只是一個普通家仆,見識淺薄,終究難窺李家勢力之萬一。
張連清在親近弟子的陪同下向著自己的獨門院落走去,如今觀主不在,觀中諸事都要他來決斷,連日下來難免身心疲憊,但是早已沉寂多年的利欲之心卻重新火熱了起來,他享受這種前呼后擁,大權在握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名黑袍道人卻從一旁湊身上前,手中拿著一封書信,躬身道:“觀主,汝陽李府有信送到!”
張連清接過書信,隨意地在信封上掃過幾眼,眼神微動,口中呢喃道:“李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