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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河水向東流

第二十五章

皇子河水向東流 悅石語 9453 2019-12-23 18:36:00

  早上六點左右,守喜抹了一把臉拿了個饅頭便出了門。錦程像往常一樣打緊時間做飯。快七點的時候,才去叫兩個孩子吃飯。兒子揉著眼睛在床上打滾,嘴里哼哼著:“俺不想起床,俺要睡覺”。兒子不起,錦程伸開胳膊把女兒拽了起來,邊給女兒穿衣服邊對兒子說:“今個你可快點,今天媽媽有重要的事情呢,你可得麻利點”。一聽有重要的事情,兒子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瞇著眼睛問錦程:“媽,啥重要的事兒?”錦程考慮考慮說:“恁五叔要找媳婦見面兒了,你說重要不?”聽到這個,兒子站了起來,自己穿好衣服坐在床邊等待洗臉吃飯。

  今天把兩個孩子送到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才七點四十,這可不比往??炝耸畮追昼娔?。錦程瞅了一眼門旁的鐘表想。把孩子送進(jìn)學(xué)校,她就扭頭去拐了回去。她要趕早去信用社門前等著,家里等著用錢呢,這事可不敢耽擱。她小跑著到了信用社門口的時候,工作人員剛剛打開了一點門縫,她隔著門縫往里看,里邊的工作人員在聊著天不慌不忙地收拾著臺子上的物品。錦程透過門縫略帶有請求的地問:“你好,咱快點吧,俺著急用錢呢,幫幫忙”。

  “急用,再急也冇用!”坐在椅子上拿著油餅卷往嘴巴里送的職員瞟了錦程一眼說。她一說話,油餅從嘴里掉了一塊,她立刻伸手接住后又塞進(jìn)嘴巴里。鼓起來的腮幫子把臉上的皺紋都抻展了,之前褶皺處顯露出一道又一道的黃黑色的印記。等她嚼完了油餅,又跑到后邊端了一杯開水邊吹邊喝,每喝一口都發(fā)出“哇”的聲音,一臉享受的模樣。錦程焦急地在外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的焦急根本沒有影響到里邊人員的節(jié)奏,依然慢吞吞的。等了半個小時左右,三個人算是收拾好了坐在位置上沖著外邊喊:“誒,外邊的,進(jìn)來吧”,錦程聽見能進(jìn)去了,推開門擠了進(jìn)去?!鞍?,你瞧瞧這人,都不說把門開展了”坐在“油餅”對面的職員用眼白打量著柜臺外邊站的這個女人說。胖女人把手在柜臺上一搭,頭也不看外邊說:“本”

  錦程遞過去本,把耳朵緊挨著柜臺聽,里邊的人說話聲音太小了,不仔細(xì)聽都能感覺到是在自言自語呢。

  “多少?”

  “哦,仔細(xì)聽了聽才明白了胖女人的意思,他急忙說3000”

  胖店員數(shù)了一遍遞給對面瘦點的女人,自己低著頭織起來了毛衣?!昂?,你說說俺這款式好看不?”說著舉起來毛衣讓瘦子看。對面的瘦子一抬頭,嘴里的數(shù)字就亂了,不得不蘸著唾沫重新數(shù)了一遍。

  站在外邊的錦程干著急也不敢言語,誰讓咱需要人家呢,忍著吧。約摸著十分鐘左右,柜臺里才遞出來一沓錢,兩個人又低頭聊起天來。錦程數(shù)了數(shù)錢便跳上“大二八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一刻也不敢停,她使勁踩著兩個腳蹬子,車輪在路上飛馳,路上的一輛輛自行車被錦程超過。

  等錦程站在門口的時候,門還在里邊反鎖著,錦程往后退了退喊:“該起床了呀,守全”

  等了半天,守全才磨磨蹭蹭地從堂屋出來?!岸?,恁來真早?”

  “這還早呀,你這是到底著急不著急呀”錦程笑著問。

  “不慌嘞”守全揉著腫了的眼泡說。

  “去哪給人家彩禮了?”錦程問。

  “人家哥說到咱們這來了,他們也來不了多早”估計覺得說這話怕二嫂不高興接著補充到:“縣城的車最早的一般還是八點的,再磨蹭磨蹭,也到小十點了”

  “還不慌了,你趕緊起床,俺給你收拾收拾,你瞧瞧這家像啥樣子呀”錦程指著滿院子垃圾說。

  看著這個院子,錦程還真有點難受,雖說自己不住了,但是這個院子可是一家人辛辛苦苦地蓋起來的呢。這先在弄的,哎,窗紗也破了,廚房的垃圾胡亂倒在門口,發(fā)出陣陣腐臭的味道。滿院子的土,人一走能蕩起不少浮塵。冇個老婆真不像過日子的呀,錦程心想。

  趁著守全進(jìn)屋刮胡子的功夫,錦程將院子打掃干凈。擦去了浮塵的院子露出了熟悉的地面。錦程覺得滿意的點點頭。收拾好院子,錦程端了盆涼水進(jìn)了堂屋。屋內(nèi)一片漆黑,她從外邊拿起一根棍子挑開了窗簾,屋里頓時霍亮起來。水泥地面上竟是些痰漬。錦程一臉無奈。她將擦完桌子的水倒在地上,拿起掃帚使勁擦拭著地面,接連擦拭了一個小時左右,地面才顯示出來原來的光澤。

  院子整個收拾好,已經(jīng)半上午,在錦程再三催促下,守全才搖開了拖拉機去迎接他的新娘。沒多久,守全就開著拖拉機折回來。車上坐著一男一女,女的綁著黑粗的辮子垂在胸前。在黑色的辮子的映襯下,女孩的臉更是白皙。

  等車子停穩(wěn)了,錦程慌忙迎接上去,把兩人引到堂屋?!白?,別客氣了”。男人謙讓后坐在了椅子上,姑娘拘謹(jǐn)?shù)卣驹谀腥说纳砗蟆?p>  “咋稱呼呢?”錦程問笑著問。

  “俺叫小飛,哦,俺姓馬嘞”似乎是因為緊張忘記介紹了自己姓氏,不好意思的補充道。

  “不用緊張,咱都是普通人家,俺也聽俺五弟說了,咱都是河南嘞,咋著都是老鄉(xiāng)嘞”錦程試圖安慰道。

  聽到錦程的話,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局促不安,不停地搓著雙手。

  屋內(nèi)頓時一點聲音也沒有,過了一會,這個男人才想起來來沒有介紹妹妹。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后的妹妹說:“說句話呀,啞巴了”。聽到這,女孩把頭埋得更低了,勉強從嗓子里擠出來幾個字:“二嫂好”

  “好好好”錦程聽見姑娘的問好聲,連忙答道。

  那個男人問:“二哥是干啥的呀?”

  他的南方口音有點重,半天錦程才明白過來,“他呀,他跑大車了”

  “跑車可不少掙錢呢”男子說。

  “掙啥錢呀,都是養(yǎng)家糊口呢,剛夠幾個人吃飯”錦程說。

  氣氛稍微活躍些,錦程叫住五弟說:“你別來回晃了,給人家倒杯水吧”說完扭頭對馬小飛說:“俺這兄弟就是老實,嘴有點笨嘞,多擔(dān)待點”

  “笨啥,俺就稀罕這實誠人嘞”男人回答道。

  “俺這個兄弟是幾個弟兄中最小的,也就他冇成家了,現(xiàn)在也冇啥負(fù)擔(dān)了,現(xiàn)在也就是一個人在家了,可勤快了,種了十幾畝地呢”。守全端著水杯走了進(jìn)來,錦程問:“現(xiàn)在你種了多少起呀,攏共”“差不多十二畝吧”守全回答道?!绊ミ@的地可分的不少呀”男子吃驚地問。

  “也冇恁多,俺不是在縣城了嘛,地讓俺兄弟種著了,也不用給俺啥,放心吧”錦程解釋道。

  “哎,恁可冇少給兄弟操心呀看來……”男子說。

  “就數(shù)他小嘞,都接濟(jì)著他嘞”

  男子扭過頭對妹妹說:“哎,你瞧瞧你,說句話吧,啞巴了呀”

  “剛到生地方,小女孩都害羞了,別逼人家了,等熟悉就好了呢”錦程打著圓場說。

  “哎,俺這個妹妹就是好害羞,一害羞就一句話也不說,你瞧瞧這事弄的——”說完不好意思看看守全和錦程。

  守全趕緊說冇事兒,冇事兒。

  哎——男人嘆了口氣說:“要不是俺那遭了災(zāi),俺還不會跑這么遠(yuǎn)呢,也不舍得將俺這個相依為命的妹妹嫁這么遠(yuǎn)”說著,男人把頭埋進(jìn)大腿上蹲在地上低聲哭起來??粗蟾缫豢?,后邊的妹妹緊接著不停地抹眼淚,兩個人一哭,著實讓人心疼,錦程趕緊過來勸。

  在勸說的時候,守全和姑娘的眼神相遇,姑娘掛著淚滴的臉盤更加嬌羞。兩個人目光碰倒后又急速轉(zhuǎn)移開了。

  男人停止哭泣后,重新坐在椅子上,鄭重地對錦程說:“二嫂,俺可不是那個啥——,這婚姻大事兒,還是讓俺見見家長吧,”

  “那是那是”錦程這才意識到自己喧賓奪主了。她邊回答邊督促守全去北邊院子里叫爹過來。

  守全扭扭捏捏地不愿意離開,直到女孩大哥催了一遍,一溜煙地跑了出去。錦程開玩笑說:“你瞧瞧,還是你說話好使呢”

  錦程早就想把五弟支開,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一是這事還真的爹來做決定,爹是正事兒,自己只是個配角。二是,有些話不能當(dāng)著五弟的面去問。等五弟出了門,錦程問道:“俺約莫著比你大,俺叫你一聲大兄弟,中不?”“咋不中,咱們馬上都是親戚啦”男人笑著說。熱情的話語拉近了距離,錦程接著說:“大兄弟,俺五弟就這個情況,家稍微窮了點,但人實誠,現(xiàn)在又種了這么多地,不用幾年都翻了身,再說俺幾個哥和姐都能幫襯幫襯他,都能過?!?p>  “那是,那是,當(dāng)小的好呀。”男人連忙答道。他扭過頭對身后的妹妹說:“給二嫂端杯水吧,這家里一看就是二嫂沒少操心,以后你得指望著二嫂呢”。這些話可把錦程說的不好意思,連忙說:“都是一家人,說啥操心忙活呢”?!吧┳?,喝水”女孩端了一杯誰給錦程遞了過去。錦程連忙雙手接住。借接水的機會,錦程算是看了個全貌,白凈的臉上一雙大眼睛四處躲閃呢,仍能看出,一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睛里打轉(zhuǎn),這樣的女孩怎么能不讓人憐惜呢,錦程心想。

  女孩將水遞過去又快步移到男人身后。男人說:“俺這妹妹就是膽小,不過人也老實”一提起自己的妹子,男人又動了情,眼睛了紅了,嘴唇也哆嗦起來。

  “哎,俺這妹子真是命苦呢,俺娘去世的早,俺也沒有什么本事,俺這個妹子可沒有跟著俺想一天福呢,俺爹又被大水沖走了……”說著,男人又蹲在地上哭起來。

  守喜媳婦趕緊站起來去拉大哥,:“哎,大兄弟,別傷心了,你瞧瞧,這日子總得過呀,再說,你這一哭,妹子又哭了”

  聽到錦程的勸說,男人重新站起來,跨在椅子邊去安慰妹妹。

  “二嫂,不是俺難受,那天逃荒出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俺是說盡了好話,才勉強搭車來到這了,一路上受盡了白眼,好幾天都沒有吃過飯了,就那天我說去縣城了,正好遇見恁五弟,兄弟真是個好人呀,二話沒說就帶俺吃了頓飽飯。之前俺就和妹妹商量過,誰要是對咱好,咱就好好報答人家,正好恁兄弟也沒結(jié)婚,這才有這個事兒了”男人抹著眼淚說清了事情,也打消了錦程的疑慮。

  “昨天晚上恁住哪了?”錦程心疼地問。

  “昨天晚上俺在恁村口那河堤上坐著了,說到這,俺還得謝謝五弟呢,咱五弟倒是給了俺住旅館的錢,俺尋思著五弟掙個錢也不容易,天也熱,俺就沒有去住旅店”說著掏出攥得皺皺巴巴的錢給錦程看。

  錦程聽見男人的訴說,眼圈一紅,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哎,二嫂,俺來也就是一個目的,俺也打聽打聽,畢竟離這么遠(yuǎn),這是俺唯一的親人了,俺真不舍得讓她嫁這么遠(yuǎn)呢”

  此時,身后的妹妹早已經(jīng)鼻子一把淚一把。錦程慌忙遞過來一個小手巾。

  “不過話又說過來,只要他倆人真心過,咱當(dāng)大人的還圖個啥呢。俺也不在乎彩禮多少,沒有也行,結(jié)婚是過人嘞,又不是過錢嘞,你說是吧,二嫂”

  “對對對”這句話觸及了錦程內(nèi)心的最軟處,兩顆陌生人的心碰撞在一起,產(chǎn)生了共鳴。

  “只是……只是……”男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只是啥,都是窮苦人嘞,有啥不能說的”錦程說。

  “只是——,算了,俺還是不說了吧”男人又捂著臉不說話了,妹妹撫摸著大哥的后背也不說話。

  在錦程再三勸說下,男人才抹了幾把眼淚說了起來:“俺娘在世的時候給俺說過,她就這一個女兒,出嫁的時候彩禮不能少于五千,這個彩禮不知道在你們這是多少,這個數(shù)在俺們那只是個中等數(shù),俺娘給俺說過,她也不是圖女婿的錢,這錢要過來終究還是女兒女婿的,只是給女兒一個保障而已。結(jié)婚都是盼著兩個人好,但是也怕萬一呢,遇見不正干的男人,還不是苦女兒一輩子嘞,你說是吧,二嫂?”

  “你說的在理嘞”錦程此時,心里的防線被徹底推翻,她似乎和對面的陌生人站在了一起,甚至覺得這錢還真不多呢,感覺真是奇怪呀,明明自己要來還價的,現(xiàn)在卻想漲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想。

  “二嫂,這錢數(shù)是俺娘定的,現(xiàn)在也沒個商量了,按理說,這事娘的遺愿,俺不能去說三道四的,只是俺真是覺得五弟是個好人呢,這彩禮都好說”男人爽快地說。

  對面女孩的大哥如此懇切的話,錦程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這正像是一場戰(zhàn)爭,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從內(nèi)部已經(jīng)瓦解,城門大開著迎接著敵人的侵犯。話又說過來,于情于理,這個彩禮要多少都不為過呢,幸好不是自己文徽找媳婦,要是那樣的話她還愿意再加點呢,不過現(xiàn)在是五弟的事兒,人家找媳婦呢,自己也不太方便做任何決定,再說了也沒有自己決定的份呢。這一點,她認(rèn)識得很清楚。

  對面的男人似乎看透了錦程的想法,抓住要害又是一刀:“二嫂,恁可別怪俺呀,一提錢,俺也覺得不好意思,俺……”

  “那個地方都是這樣的習(xí)俗嘞”錦程也附和著說。她清楚這十里八村的婚姻習(xí)俗,現(xiàn)在弄個千里挑一已經(jīng)不錯了,這五千確實有點高了,一般家庭真是那一承受,現(xiàn)在得看五弟的意思了,高與低不能單憑自己感覺判斷,這事還得五弟拿主意呢,哎,這個守全,咋真慢呢,她不時地扭頭向院子外望去……

  守全去老院子找老甲的,正好遇見了在院子里逗孩子玩的大嫂,聽說他爹沒有在家扭頭出去了,這可吸引了蘭香的注意,她敏銳地覺察到這里邊有事呢,隨即把孩子扔給守良跟在守全后邊跑出來。守全只顧著往前跑,也沒有在意后邊跟著的蘭香。柴火垛的旁邊也沒有爹的身影,他有些著急,隨便在路邊抓了一輛自行車就往地里奔去,他尋思著爹肯定是去地里拔草了呢,走到半截,他突然想到,爹半天不說話,到那能說個啥,別再把事情給我搞糟了呢,算了還是不叫他了,隨即他找了個寬點的路來了個急轉(zhuǎn)彎,掉頭回家去。他決定撒個慌,其實也不算撒謊。

  蘭香快步跟著守全,怎奈他登上了洋車,這可不擅長呀,不過對于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怎么輕易放棄呢,她一頭扎進(jìn)大嘴家,推了輛自行車往地里攆去。

  在蘭香剛到拐彎處時守全恰好走到了丁字路口,車速太快,為了避水坑,守全猛地打了一把方向,車子拐進(jìn)了北邊的路。算了,從這過也行,守全心想。

  守全將車子放到原處,來不及踩上支腳把車子往墻上一靠就往家跑去。

  趁著在家門口喘息的時間,守全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個問題,這二嫂指使我干著干那的,不知道到底帶錢來了沒有,要是冇拿錢還敢給我抖機靈,瞧瞧我咋跟他們紅吧,不過又一想,二嫂不應(yīng)該是那樣是的人呢,管他呢,要是不借給我錢,我就不給他看家了,讓那個小偷都把東西偷走。

  走進(jìn)院子,他趴在窗戶上偷偷地看,那個女孩沒有剛開始的嬌羞,抬起頭正看著二嫂,這眼睛真大呀,臉真白呢,胳膊也白,守全看的心砰砰砰直跳。這要是成了,嗨,該多好呀——。守全在腦海里已經(jīng)盤算開了美事兒。

  屋內(nèi)交談甚歡,時不時發(fā)出咯咯地笑聲。守全樂意看到如此場景,他感到,幸福即將來臨。正如干渴的小樹渴望著雨露的滋養(yǎng)。

  錦程焦急地等待著五弟的入場,她一邊聊天一邊望著門外,眼睛一撇,看到了守全站在窗外瞪著女孩看。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叫守全進(jìn)來,要是讓兄妹倆看到五弟站在窗外偷看他們,不知道他倆會怎么想呢,于是她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守全看到了二嫂出門,趕緊迎了上來,兩個人在門口相遇,時機把握的剛剛好呢,避免了五弟的尷尬。

  “爹呢?”錦程焦急的問。

  “爹說這事讓俺自己能做主呢”守全說。

  看到守全進(jìn)了屋,女孩把頭深深埋在領(lǐng)子里。

  “來了,五弟”男人熱情地招呼說。

  “嗯,俺爹說了俺的事兒讓俺自己做主呢,今個不舒服呢,怕過來不吉利,所以……”守全解釋說。

  “中,自己做主也中,都是成年人了。”男人給守全打起圓場。

  等兩個人說過話,錦程趁機會說:“俺剛才給人家大哥說聊了聊,人家大哥還怪滿意你了,人家就一個要求,彩禮得按照人家那的習(xí)俗,人家娘定下的規(guī)矩,人也不在了,也……”錦程一鼓作氣將剛才的事情撿稠的撈了撈。

  守全哪里有心思聽這個呀,他的眼睛,心里都是對面那個女孩呢,腦子和心完全混亂,猶如千軍萬馬在荒原上奔跑。此時,讓他思考問題,真不如直接給他說個答案,讓他決定更為容易。

  男人似乎看出來的守全的焦急,清了清嗓子說:“是這,五弟,俺剛給恁二嫂也說過了俺的意思,咱們都是實誠人,給你說過的彩禮俺也不變了,別管別人多少,俺就這個數(shù),要是你覺得中,咱們就往下說,要是不中,俺也不能強求了”。守全被男人說的一愣一愣的,時而明白時而糊涂。他瞪著眼睛看著那上下?lián)溟W的嘴唇。

  見守全沒有任何表態(tài),他有些著急:“是這——五弟,恁對俺好,俺記恁一輩子,無論咱們能成親家不能,咱們都是好兄弟!”

  “那是,那是,這都是緣分呢”錦程補充道。

  “那個錢俺拿,俺都準(zhǔn)備好了,放心吧”守全看了看錦程,錦程拍了拍褲兜算是提醒五弟錢帶過來了。

  “爽快,我的親五弟呀?!蹦腥苏酒饋砼牧伺氖厝募绨蚺d奮地說。

  守全不好意思笑著。

  看著這事初步達(dá)成了協(xié)議,錦程心里的石頭也算落了地,高興地看著男人身后的妹妹。

  “五弟呀,可別說俺不好打發(fā)呀,俺就這一個親人了,俺真不舍得把妹子丟這么遠(yuǎn)”

  “放心吧,哥,俺會好好對她了,現(xiàn)在經(jīng)濟(jì)稍微緊了點,不過俺種著十幾畝地呢,這地又不用掏租金,這一年也能多少掙個呢”守全信誓旦旦地說。

  “那就中,那就中”男人滿意地說。

  “我早就著恁倆人偏心眼,還他娘的給我裝好人呢”門外,蘭香怒氣沖沖地說。

  屋內(nèi)的三個人被這突然的話打斷了,笑容都凝固在臉上。男人看看錦程和守全,兩個人一臉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聽到大嫂的話,心里咯噔一下,可壞了呀,今兒的事情咋弄呢,誰把她叫過來了呀,哎,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知道,今個的這個鍋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不承認(rèn)自己不收租吧,這人家守全正在相親的關(guān)口上,這讓人家兄妹倆咋想呢,要是承認(rèn)了吧,這儼然交代不過去呢,免費的東西為啥不能平均分呢?哎,難呀。

  “今個你可把事情給俺說清楚了,到底是收租不收?”

  “哎,大嫂,俺給你介紹一下,咱五弟未——見面呢,你瞧瞧怪漂亮了吧”錦程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來化解這個讓人尷尬的矛盾。

  “愛誰誰,你也別給我打岔,就說收不收租金?”蘭香根本不理錦程那一套,單刀直入地問道。

  “大嫂,是這,咱五弟就這樣的光景,現(xiàn)在咱們都成家了,就剩五弟了,俺也幫不上忙,這不尋思著讓五弟先種上幾年地緩一緩?!卞\程解釋說。

  “你意思是免費了唄,那為啥不能給俺種呢,瞧不起俺?”蘭香掐著腰瞪著眼問。

  “說的哪里話,俺哪里有那心思呀,大嫂,俺誰瞧不起也不敢窮不起你呢”錦程說。

  蘭香正想跳著給錦程喊呢,被門外進(jìn)來的守良一把拽了出去,任憑蘭香怎么呼喊,守良就是咬著牙往外面拽。

  等罵聲漸遠(yuǎn),三個人才緩和了剛才的緊張氣氛。

  “二嫂,你看看這——”守全指著外邊說。

  “冇事,兄弟們之間鬧個矛盾很正常呢,現(xiàn)在兄弟們又不在一塊住,好多了?!蹦腥苏f。

  “是,哪都是這,兄弟多了麻煩事兒也多呢”錦程附和道。

  三人達(dá)成了共識,說什么都能說到彼此心坎上。

  定過禮金后,三個又將婚禮上的事情說了說,說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錦程能感覺到,女孩的大哥似乎對婚姻上的事情時而懂時而一竅不通呢,算了,也許人家還沒有結(jié)婚呢,沒經(jīng)驗而已吧,錦程替男人辯解道。

  三個人商定,兩天后就是個黃道吉日,正好去迎親。

  臨別時,大哥又指了指妹妹身上的補丁套補丁的衣服,“二嫂,五弟,不怕你們笑話,俺還得厚著臉皮給恁張張嘴,俺不能這樣把妹子嫁出去吧,這一身兒——”。守全這才明白過來,隨即跑到東屋,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一卷潮濕的錢遞給大哥,“哥,都怪俺,都怪俺,這錢你先拿著,買件衣服……”

  錦程也在一旁說,都是一家人了,有啥事直接說就行了。

  守全自告奮勇地要去送送,他跑過去搖開了拖拉機。這個拖拉機也像是占了喜氣,隨著搖把轉(zhuǎn)了幾圈就騰騰騰地冒氣了黑煙。

  守全跳下拖拉機,不知道從哪里掂來一塊毛巾使勁在駕駛座兩邊的鐵皮瓦上擦了擦。等擦干凈了才讓老張哥和未婚妻上車去。男人看到這一幕,扭頭對妹妹說:“你瞧瞧,我這妹夫多體貼呢”妹妹不抬頭,臉更紅了。

  二十多年了,守全還沒有這么近距離接觸過女人,隨著道路的顛簸,女孩的腿時不時碰倒他,他的心像極了跳躍的機器,一刻也不能停止。一陣風(fēng)吹過,他感受到了女人的體香,他閉上眼睛,猛地吸了幾口氣。他感到,這不怎么真實,像是在夢中一樣,他告誡自己,這次一定好好把握機會,不能再讓他溜走。

  人總是子不期而遇中感受到驚喜,這種滋味誰也說不清楚,也許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緣分吧。

  守全一改往日的駕駛習(xí)慣,檔位始終提不上五檔,油門也像是燙腳一樣不敢踩下去。車前部的煙囪倒是均勻地冒著黑氣。似乎車上載的不是人而是一筐子珍貴的瓷器。

  區(qū)區(qū)十里地,守全足足開了三十多分鐘。到達(dá)旅店后,大哥說下樓去拿個水壺,屋內(nèi)只留下了守全和他的“未婚妻”。此時,眼前的這個女孩不再那么嬌羞,她一步步走了過來,守全倒是害了怕,一步步往后退。女孩笑著說:“咋了,還怕俺吃了你”。守全不好意思倚著門看著她。他感到心跳加速,嘴巴也干渴到冒煙兒。此刻只想咽下幾口唾沫,或者舔舔干裂的嘴唇。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面對女孩,他越想表現(xiàn)一下,但總是弄巧成拙。

  女孩被他的局促不安逗了,她走過來,此刻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呼出來的氣體正灼燒著他的臉頰,女孩朝著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他感到整個身體酥軟了,像是喝了半斤“沱牌”。臉上像是點燃的火,火勢從親吻處蔓延開來。腦袋被這猝不及防的火勢烤的嗡嗡直響,他的潛意識告訴他是不是需要坐點什么了,他伸開手去抱女孩,但被女孩一把推開了。

  “哥,這不著急……”說完又低下頭,擺弄著衣角,守全看了女孩一眼,此時還是那么嬌羞。

  “不不不——不好意思”守全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門開了,大哥提著暖瓶走了進(jìn)來,他似乎沒有覺察到守全的異樣,徑直走到桌子前自己倒著水。

  守全一轉(zhuǎn)身溜出門。任憑身后的大哥怎么叫他,他也裝作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地跑掉了。頭一次觸碰到了女人的身體,到現(xiàn)在仍然感覺到身體顫抖,他跳上拖拉機,踩足油門向二哥家奔去。車開的太快。往車隊拐彎的時候,拖拉機的大瓦擦到了墻,發(fā)出刺刺拉拉的聲響,擱往常,他準(zhǔn)心疼地掉眼淚,不過今天可顧不上這么多了,任何人或事情都不能阻擋他的前進(jìn),他踩足油門從墻的挽留中掙脫開來。

  到了車隊,拖拉機沒有停穩(wěn),他就跳下車沖到了三樓。他還不知道,他的二哥此時正坐在開往鄭州的車上呢,到了門口,發(fā)現(xiàn)屋門緊閉。不過他可沒有心思去等二哥回家呢,他將窗戶打開,雙手按住窗臺越了過去。他尋思著找點錢呢,現(xiàn)在不都是時興給女孩送東西嗎,他摸了摸比臉還干凈的褲兜,心里有點沮喪,不過,馬上又豁然起來,他想到了二哥。在屋內(nèi)尋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分錢,正門口倒是有個抽屜,可是上著鎖,他抽出最左邊的抽屜,伸進(jìn)去抽往右邊的抽屜里摸,摸了一會怎么摸到類似錢的紙張,他有些失落。蹲在地上嘆氣。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他眼睛一亮,窗臺上竟然放著兩只小豬存錢罐,他知道,那是兩個侄子的體己錢。他如獲珍寶,跑了過去。拿到小豬才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只有一個硬幣大小的口子,這咋往外倒呢,管他呢,為了叔的媳婦,只能暫時委屈你們了,說著拿起存錢罐摔在地上。錢還真不少呢,守全把疊的整整齊齊的長條抻開碼在一起,大致數(shù)了數(shù)還有一二百快呢,他將錢揣進(jìn)褲兜打開門跑下樓。

  賓館內(nèi),守全推開門,看到兄妹倆并排坐著,哥哥手搭在肩膀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往門外退了一步。大哥看到了守全,馬上笑著迎了出來:“五弟,俺剛才叫你,你也冇停,咋走恁急呢?”守全跟著大哥進(jìn)了門,他偷偷地瞟了女孩一眼,女孩似乎觸碰到了守全的目光,頭再次低下,臉上泛起了紅暈。

  “哥,你看看,俺也冇啥本事,也不懂事兒,本來想給——給恁買點禮物了也不知道買點啥,這個錢恁拿著,需要啥自己買點吧”守全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大哥推脫著,說兄弟也不容易,結(jié)婚正需要花錢呢,讓他自己留著。一來二去,守全將錢扔到床上就帶上門跑下樓。

  時間臨近中午,尚不寬敞的鄉(xiāng)村路上響起了拖拉機的轟鳴聲,五檔加油門,這個速度已經(jīng)達(dá)到了拖拉機的極限,從大老遠(yuǎn)地看,開過來的不是拖拉機而是個巨大的袋鼠,拖拉機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不停歇地蹦蹦跳跳。時而前輪離開了地面,時而四個輪子一起跳躍……不用看,就是只聽聽這個聲音肯定能猜到開車的人心里有事呢。

  車子拐進(jìn)胡同,門口等待他回來的錦程和老甲的看到竄過來的拖拉機,以為是剎車失靈,嚇得扭頭就往院子里跑。車子還真沒有剎住,竄到鄰居家門口后又倒了回來。

  錦程迎了出來問:“人送到了冇?”守全沒有回答,跑進(jìn)廚房從水缸里舀出來一瓢水咕咚咕咚往下灌。等喝個差不多的時候才放下水瓢喘了一口氣。

  “送到了”他給二嫂說了個大概,不過沒有說打碎孩子存錢罐的事兒。他本來想說,但后來一想,說了二嫂再埋怨自己,再說了侄子侄女的錢咋說也得還呢。

  回到家的老甲的聽見守良和蘭香爭吵,趁兩個人回屋的時候遛出來。

  錦程著急回家接孩子下學(xué),拽住守全大致把剛才的想到的細(xì)節(jié)給他說了說。

  1.三千塊錢放好,找一塊紅布包住。

  2.下午在家等著,一起生著去鎮(zhèn)上買買鋪蓋。

  3.趁中午找個地方理理發(fā),洗洗澡。

  4.后天早上起得早點,把家再收拾收拾,二哥開車來接。

   5.找人寫幾個喜字。

  說完又囑咐了一遍,著急地登上自行車往縣城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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