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白了任川一眼:“姑爺,知道你是讀書人,不過也不必看不起我們山里的姑娘。我們貪狼寨的人可沒有那種不知事務(wù)的愚人。”
說著把白白細(xì)細(xì)的手指頭一扳,微微揚起臉,滿臉認(rèn)真地數(shù)道:“今年若是按宋國的年號,就是宣和二年,若是按遼國的年號呢,就是天慶十年,若是按大理國的年號呀,就是永嘉二年,按照西夏國的年號呢,就是元德元年,嘻嘻,這個西夏國的年號三天前我才知道的。對了對了,還有個女真人建立的什么金國,也有年號,卻是叫做天輔四年!”
說完抿抿嘴,表情有些傲嬌。
古代信息之閉塞,是后世人難以想象的,山寨中一個丫頭,居然知道天下各國此時的年號,實在難能可貴。
啪、啪、啪、啪。
任川一下一下拍著手,搖頭贊道:“厲害厲害,姑娘果然聰穎博聞,不愧是貪狼寨的姑娘!居然連女真國家的年號都知道!”
面上歡喜燦爛,心中卻已翻江倒海。
這番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首先,清清楚楚的知道了自己所穿的年代,金國已建國,遼國依然在,那就是北宋無疑了。雖然記不得金國是哪年滅的北宋,但應(yīng)該相隔不久,也就是說,自己這一穿,算是到了真正的亂世!
其次,這里了這里叫做貪狼寨。腦海中毫無印象,多半是某個湮沒于歷史的地名。但重點在于,看著少女穿著打扮,雖然自己對不同朝代的穿著特點并不了解,但還是能看出應(yīng)該是漢人的裝扮。按理說,應(yīng)該是宋人無疑,但為什么她提起宋國時,和提起遼國、西夏國的語氣別無不同?
莫非這貪狼寨是在什么三不管的地帶?所以沒有所屬國的概念?
想了想,試探著道:“哎,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不明,你說我們貪狼寨,到底該屬于什么國?”
“嘻嘻?!蹦巧倥犃诉@話,抿嘴一笑,臉上露出自豪的聲色:“這個問題只怕姑爺想了很久吧?為什么明明身居宋土,糧稅卻不交給大宋官家,而是交給我們貪狼寨呢?”
哦!原來我果然不該知道呀!任川配合地露出好奇之色:“是啊是啊,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p> “其實按規(guī)矩,我們是不許跟人說的,省得大宋官家丟臉皮。”少女伸出手指在臉蛋上刮了刮,示意真的很丟人哦,緩緩接道:“不過姑爺跟小姐成了親,就算自己人啦,我跟你說了也沒什么?!?p> 任川立刻露出我好榮幸好期待的神情。
少女滿意地看了他一眼:“一百多年前,宋國的太祖皇帝打下基業(yè),帶領(lǐng)數(shù)十萬大軍,飲馬長江,要滅唐國。唐國國主知道宋主神武,就派人來求見寨主,希望貪狼寨念在這些年做鄰居的情分,八千鐵騎出山,幫他一起對付宋主。”
剛剛說開了個頭,任川就聽得驚奇不已——這寨子是要逆天啊,一國國主跑來扯鄰里情誼,還有八千鐵騎是什么鬼?這姑娘是在給我說書呢吧?
少女不知他所想,繼續(xù)道:“寨主肯定就不同意啊,不參與列國紛爭,乃是貪狼寨的祖訓(xùn),寨中八千鐵騎,也只守著三百里平安。唐國的國主不甘心,又派人來游說,說宋國國主極為霸道,說他曾遣使求和,宋主卻道‘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乎!’若是被宋國打過長江,貪狼寨也難獨善其身!”
聽到這里,任川忍不住插口道:“不是,姑娘,你這說的也太懸了吧?三百里的地盤才多大?能養(yǎng)得起八千騎兵嗎?,還是鐵騎!”
少女眼中睜得圓圓的,一副你傻了吧的樣子:“八千騎兵當(dāng)然養(yǎng)不起??!那些馬都好能吃的,不光吃草,還要吃豆子、豆餅、精糧,還吃雞蛋呢,八千騎兵,把寨子都吃窮了要?!?p> 任川瞪眼看著她:所以你說的八千鐵騎什么鬼?
便見少女咕嘰一聲笑,指著任川驚奇道:“姑爺呀,你該不會以為,八千鐵騎就是八千個鐵甲騎兵吧?嚯呵呵呵,讀書人真有意思呀,這是不是就叫什么……望文生義?”
聊嗨了所以忘了剛才的怕嗎?夠沒心沒肺的啊這妞。任川只覺牙癢癢的,斜睨著她:“難道你說的八千鐵騎,其實就是一個叫八千的,穿著鐵甲騎著馬?”
一個毫無笑點的吐槽,少女卻咕咕咕咕地低頭笑了好一會,才直起腰揮著小手:“不是啦,不是一個人,是三百個人吧,有時多一點,有時少一點,然后他們就叫八千鐵騎?!?p> 看了一眼仁川臉色,少女咳嗽一聲,神情莊重些許,認(rèn)真道:“不是亂起名的。貪狼寨第一位寨主,是漢末的一位大將,他征戰(zhàn)半生,兵敗之后,險死還生,熄了爭霸之念,周游九州,找到當(dāng)初部下的后人們接濟(jì)照顧,后來世道越發(fā)艱難,他就干脆將這些人一起帶到這群山之中,立下了貪狼寨,以期保全于亂世?!?p> “但是亂世嘛,壞人很多的。寨里的人辛辛苦苦開墾良田,捕捉野獸,種出糧食,養(yǎng)了牲畜,就有壞人來搶。那位老寨主就去起出了兵敗時,埋藏的鎧甲、兵器,將大家武裝起來,保護(hù)山寨。嗯,老寨主以前橫行天下的時候,最得力的就是麾下八千鐵騎,所以后來雖然只有幾百人,還是叫這個名字……”
說到這里,少女眉毛一挑:“所以,我們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八千鐵騎的后人呢!”
任川聽得有些神往,心想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這段兒我熟啊,卻不知這丫頭說的,是當(dāng)時哪一位猛人?
腦海中轉(zhuǎn)了一圈,沒個答案,便開口去問,那少女笑道:“我家小姐就是老寨主直系的后人,我一個小丫頭,也不好提老寨主的名諱,不如姑爺回頭問小姐啊?!?p> 眼珠滴溜溜轉(zhuǎn)著,任川雖然身是正太,但心卻是顆大叔心,如何看不出這小丫頭的意思,看她言笑無忌、天真無邪,顯然這寨中不是什么規(guī)矩森嚴(yán)的地方,或者說她的小姐至少對她是很寬宏包容的。所以什么不好提老寨主名諱,顯然不是正理,多半是擔(dān)心自己一個入贅之夫,和新婚妻子感情不協(xié),故此安排些話頭,讓自己能和新娘聊得起來。
心頭微微一暖,心想你這番好意我記下了。
正待說話,忽聽不遠(yuǎn)處傳來一片吵鬧喧囂的聲音,頓時打破了房中的寧靜。
少女側(cè)耳聽了聽,轉(zhuǎn)過頭來微笑道:“這么吵,肯定是寨中的兄弟們鬧著向小姐敬酒了?!?p> 向新娘敬酒……然后我這個新郎等在房里,等新娘喝得醉醺醺來臨幸嗎?
雖然作為后世之人,倒不覺得入贅有多么羞恥卑微,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感覺著實有些古怪。忽然也理解了,為什么前身想要跳窗逃跑——那位可憐的美少年,多半是真的覺得好羞恥好卑微。
古怪地看了一眼滿臉喜色的少女,心想你還樂呢,正版新郎都被你嫩死了你知道不?要不是哥穿來頂缸,等會兒你小姐喝飽了酒,回新房瞅見個死新郎,不定怎么處置你呢你還樂。
這念頭一起,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偉大,舍己救人啊,而對方居然對自己的大恩大德絲毫不知,哼了一聲,忽然道:“我要喝水!”
——救你一遭,怎么也得要你伺候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