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瞇雙眼,感受著寒冷氣息撲面而來。
正要站起來,一個耳光迅速落下,裹挾著涼風就要落下。我下意識伸手去擋,眼前卻被一個寬大的身影遮住。
“住手!”皇帝一聲怒吼。
霍氏母親被推了一個趔趄,堪堪站住身形,眼中冒火。
“這毒婦!竟然敢害成君腹中孩兒,那可是個皇子??!就這么,就這么生生斷送了!”
她捂著胸口,淚如雨下的控訴著我,手中還緊緊攥著我送去的肚兜,上好的面料已被她抓的有些破敗。
“你大膽!瘋婦!胡言亂語,誰給你的膽子敢污蔑皇后!”次卿同樣怒目而視。
“霍將軍夫人,你說我毒殺皇子,要拿出證據(jù),我是怎么毒殺的?空口白牙,你想咬誰就咬誰么?”我盯著她憤怒的雙眸,輕輕問道。
“不過說到下毒,我倒是有位人證,她說有人指使她,毒害本宮?!?p> 她的悲傷和憤怒都停滯了一瞬,目光審視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咬牙說道:“既然被暗算,那就該交給皇上來處置,跟我一個臣婦說不著,剛才,是臣婦唐突了娘娘。但若是讓我找到謀害君兒的證據(jù),定跟那兇手誓不罷休!”
說完,她又恨恨瞪我一眼,朝次卿微微一行禮,轉(zhuǎn)頭便走了。
次卿胸膛劇烈起伏著,看樣子是在極力壓抑著憤怒。
“她怎么敢!他們霍家怎么敢!朕!孤!是天子!你是朕的王后啊!她們怎么敢這樣欺辱你!朕早晚有一日,朕要……”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眼神制止他不要再說了。
他心疼的將我攙扶回床上,我在他耳邊輕輕安撫道:“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小心隔墻有耳,他連自己女兒都可以殺掉,他有什么不敢?太后娘娘若不是年紀小,又懂得裝傻討好,也早被他除掉了。”
我在他耳邊呢喃著,勸他不要生氣了,真有什么打算,一切也應(yīng)該要從長計議。
“真是你做的嗎?”他突然看著我問道。
我搖搖頭。:“我什么也沒對她做。”
隨后起身把殿內(nèi)所有人都趕出去,又讓奈兒叫著桉娘她們在外侯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是霍氏聽說了我的滋補藥膳,喝了可以生皇子,于是叫人來偷偷打聽了,做給她每日服用,那湯藥對身體無害,她許是也找人檢查過。我體質(zhì)虛弱,藥膳于我有益,但是她從小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吃著,體質(zhì)應(yīng)是溫厚的,懷胎又體熱,這藥膳對她來說,會火氣重些。后來她又命人去買了我阿娘給我找來的江南糕點。日日喝湯,又食不容易克化的糯米糕,她定會造成實秘之癥?!?p> 次卿專注的盯著我,示意我繼續(xù)說。
“實秘之癥不雅,一日兩日能忍她定會忍下,等實在難受之時,她肯定會請醫(yī)官給她用藥,她身懷有孕,醫(yī)女首選該是大黃,但是大黃被我全部支取做香,短時內(nèi)沒有。不出我所料的,她催的急,醫(yī)官退而求其次,用了少量的巴豆粉。我又將牽牛子研磨成粉,偷偷撒在了她宮里打水的水桶里,以及一切能接觸到的茶杯,藥爐等等?!?p> 他恍然大悟,這樣啊,怪不得霍氏腹瀉不止,致使滑胎。
“所以那肚兜也好,還是任何地方,她們都查不到證據(jù)的,因為我本就沒有下毒。巴豆只有遇到牽牛子,才會藥效猛增,腹瀉急劇。其他人只是服用了任何一種,都無礙?!?p> 他眸色沉沉,開口問我,:“此事有誰知道?”
“只有我自己知道。奈兒也只知道一點點?!?p> “找個由頭,滅口?!背聊肷?,他聲音冷沉的說。
“不可!!”我連忙開口制止。
“她不會出賣我的,永遠不會。我相信她。而且,她知道的著實不多,沒事的?!?p> 他長嘆一口氣,目漏疲憊的對我說:“你以為,我是不相信她嗎?你知不知道,霍家被逼急了根本用不著真的有證據(jù)!我苦心經(jīng)營那么久,也不過能堪堪保證性命無虞。他們只要說是你,奈兒就是證據(jù),她不需要出賣你。她們就可以給奈兒編好證詞,讓她說不出別的?!?p> 我楞楞的坐在床邊,問他?!八麄円獨⑽?,還是如碾死一只螻蟻般容易,對么?”
“不管我們怎么努力,都逃不過權(quán)勢的掌控,對么?”
在此之前,我都是極力活著的。
心中有愛,對每一日都充滿期待。
但這一刻,我想到了一了百了。我太笨了,真的不適合在宮中生活,平白還連累了他人。
何苦來哉。
他緊緊摟住我,輕拍著我的后背安慰:“你別怕,為了大局著想,明日起我會把你禁足在這里,裝作處置你。希望假裝失寵,能讓他們對你和你身邊的人放下殺心?!?p> “你怪我嗎?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蔽已劭羲崴岬模瑔柍鲂闹幸蓡?。
他輕輕搖頭,極小聲的說了一句:“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p> “我摟著你,你身子重就莫要起來了。再躺會吧?!?p> “嗯,我不虧欠她,我不內(nèi)疚。”我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明明不困,卻還是安心的睡著了。
從這一日起,我就再也沒見過次卿。
他日夜在霍成君宮里,安慰著失了愛子的她。
幾日之后,我聽說霍成君小產(chǎn)一事,塵埃落定了。
最后獲罪的是那名醫(yī)官,他學藝不精。判斷失誤,導(dǎo)致霍婕妤吃了相克的食物,才釀成大禍。而那名醫(yī)官,被霍光當場刺死。聽聞他的妻女收尸時,幾度哭死過去,直申冤夫君是枉死。
我輕嘆口氣,因果循環(huán)下,他是因我而死。但我不能補償他的妻女,那樣便是不打自招。
我斜靠在窗邊,小幾上放著奈兒插在雕花銀瓶的梅花。
輕撫肚皮,對著未出世的孩子念叨:“多希望,出世以后,你能自由自在的活,不做違心事,不說違心話,坦蕩明媚的活在這世間,做一個真正的公主或皇子?!?p> 孩子似乎聽懂了我的話,輕輕動了一下回應(yīng)我。
這一刻,我竟也覺得什么都值了。
不知道桉娘照顧著深深怎么樣,禁足在這里,我很久沒有看到他了,不知他是否長高了些。
正要起身下床走一走,門外就來了人。竟然是霍成君。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彼Z氣平淡,無波無瀾。
“今日本不想叨擾皇后娘娘,是父親母親讓我來給您請罪的,上次母親冒犯了您,是她突然失去了外孫,傷心過度,一時失了心智,還懇請你不要怪罪。”她并不抬頭,只像背書似的說了這一些。
“為了給您壓驚,這兩位是父親親自挑選的女醫(yī),特意派過來保障您的生產(chǎn)安全。還有百年山參,五色靈芝,等等藥材珍品。還請您收下。”隨著她的話,身后兩位女醫(yī)上前,朝我緩緩行禮。
“你們家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藥材留下,人就帶回去吧。宮中有醫(yī)官,用不到這兩位女醫(yī)?!蔽也恢肴绾?,但心中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