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玉劍門,劍廬的規(guī)模卻是不大,但劍廬的刑堂可以聞名于北俱蘆洲,其定案的準(zhǔn)則確實耐人尋味。
每一位刑堂的弟子都必須了解、熟記以往有關(guān)劍廬道職責(zé)的一切。
刑堂都理斷過什么‘案子’;每一樁‘案子’的來龍去脈;每一位觸律弟子的理由苦衷;這些案子執(zhí)法者是如何落下刑罰、怎樣處理;還有那些‘循例’與‘法外開恩’都是如何實施,都需遵循哪種條件。
這些都是少不了的,以便將來刑堂的執(zhí)法者會遇到和以往相似的犯律違例,眼前卷中每一案都可能會助他們做好這個刑堂執(zhí)法者,哪怕遇不到也無妨,今日所做只有補益不存壞處。
積累了多年的卷宗,何其繁雜,但嚴(yán)青衫不怕麻煩,他只怕事情做不好。
一直以來嚴(yán)青衫都是這樣,不做便罷,可一旦要去做,就非得皆盡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為止。
他的雄心壯志不在于‘我要做得比某某都強’,嚴(yán)青衫只是要做到自己的最好吧。
做事如此,修行如此,做人也如此。他不糊弄。糊弄得旁人糊弄不來自己,就算能糊弄了自己,也糊弄不了天!
紅顏峰上,嚴(yán)青衫枯坐攬卷,這天正午時分正看得入神,忽聞峰上常設(shè)的‘刑鼓’咚咚震響!這是有弟子觸犯劍廬鐵律被劉一陽抓住、待到刑堂問罪之鼓。
嚴(yán)青衫精神一振,劍廬刑堂已經(jīng)多日沒開張了!隨即又覺得有弟子犯禁,自己這么高興實在說不過去,咳嗽了一聲沉下臉色。
鼓響九聲后,隨即劉一陽踏劍飛入刑堂,他身后跟了個少年,外門弟子服色。
非一柱峰與紅顏峰,其余弟子皆屬外門。
犯錯之人垂頭喪氣,入劍廬修行以來頭一遭踏上紅顏峰,以前可從未想到過這竟也是刑堂所在。
走進刑堂后,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刑堂原來這么小。比起凡間的縣衙公堂也差不多,陳設(shè)更要簡單的,不見衙役站班也沒有縣丞小案。
只是墻壁兩側(cè)、各倚墻而立八根刑棍,看上去也和凡間衙門的水火棍相若。
再向前看,掌刑大長老嚴(yán)青衫與掌刑執(zhí)法秦?fù)P婉一在上首正坐、面無表情低頭瀏覽卷宗;另一側(cè)坐下首,冷冷向他望來。
犯錯弟子心里打了個突,急忙就要叩拜行禮,不料還不等他施禮突然就覺得周身一緊左側(cè)墻邊,距他最近的一根刑棍突?;韮磹壕揿`,晃手間鐵鏈嘩嘩亂響,將他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同時巨靈森然開口:“在外面不綁你,是為讓你在師兄弟間留個臉面,來到這里再不綁你,怕你不曉得此間為何處。”
鐵索蘊藏玄法,一綁上來犯錯弟子力氣盡失,隨即鐵索繃緊,箍得他幾欲窒息。但事情未完,掌索巨靈之后,右墻邊第一根刑棍同樣化身巨靈,巨掌在他肩頭一搭:“跪。”
完全無以抗拒,犯錯弟子跪倒在地。絕非普通跪倒,肩頭巨掌力量源源涌來,他骨頭被壓得喀喀作響,身體蜷縮到無以復(fù)加,全身骨骼都被擠壓到再不存一絲空隙,已到崩潰邊緣,如掌跪巨靈手上哪怕再加三兩力道,犯錯弟子必會身骨寸斷!
捆了、跪好,另外十四根刑棍也化身巨靈,分列大堂兩旁,有的手捧戒訓(xùn)鐵卷,有的刑律金鞭等等,所持不一寓意不一,但每一位刑堂巨靈都面目森冷,齊齊注視犯錯弟子。
這個時候秦?fù)P婉站起身走上幾步,侍立于刑堂長老案前,轉(zhuǎn)目望向嚴(yán)青衫。
嚴(yán)青衫合上了卷宗,抬眼去看犯錯弟子。
秦?fù)P婉輕輕開口:“刑堂升訊?!?p> 話音落下,犯錯弟子只覺身周霍然開朗,面前景色驟變,大堂不見了,而身上枷鎖仍在、身內(nèi)骨骼巨痛猶存。
犯錯弟子所跪之處不再是刑堂,換而孤峰絕崖、巔頂處不過兩尺方圓,四下里深不見底萬仞黑淵,罡風(fēng)凜冽,吹得他身形搖晃。十六位掌刑巨力依舊列做兩排,但懸浮天空層層站高,掌刑大長老端坐高天鳥瞰罪人!
故弄玄虛?
確是,不過并非現(xiàn)在,平日里空曠明亮的刑堂才是故弄玄虛,才是法術(shù)加持下的布景。
此刻的紅顏副峰,才是真真正正的刑堂!
嚴(yán)青衫高高在上,不開口,秦?fù)P婉代為訊問:“下跪何人?!?p> 不用犯錯弟子回答,帶他來的劉一陽就高聲應(yīng)道:“啟稟大長老,下跪弟子名喚孔連順,于白水崖修行。
入山十二載,正做練氣三層如是修行,孔連順資質(zhì)不錯,進境不慢,得您老人家,不不不,得嚴(yán)大長老賞識,本擬三月之后收入紅顏峰擢升內(nèi)門弟子。
怎料此子狼子野心!大好機遇擺在面前卻惘然不顧,于一個時辰前犯下大罪!”
劉一陽回話不是單單報上名字就完事的,還會將弟子大概履歷、將來前途做大概交代。
嚴(yán)青衫瞇了下眼睛。
秦?fù)P婉語氣嚴(yán)厲:“孔連順?biāo)负温???p> “此子貪心不足,犯下‘擅越’大罪!今日我巡山至白水崖”所謂擅越指的是‘擅自做主、擅越雷池’之罪,說穿了,就是違背了師長命令,可大可小的罪過,要看他具體做了什么。
劉一陽話未說完,秦?fù)P婉忽然打斷:“讓他自己說?!?p> 劉一陽立刻收聲,胯下的青銅大劍心領(lǐng)神會的向后退開。
同時一位刑堂巨靈將手中捧著的鏡子猛地一舉,招賢孔連順,后者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上的桎梏突兀消散,骨頭不疼了、呼吸暢快了,可又有寒冷襲來從未這么冷過,冷得堂堂劍廬弟子想哭!
無以言喻之冷,無以言喻的恐懼,甚至孔連順也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害怕,但很快他就明白這恐懼源自何處了:他看見了自己身體仍跪在那孤峰上,被罡風(fēng)吹得搖晃不已。
嚴(yán)青衫自然懂得當(dāng)中門道,他眼中則是另一番情形:掌鏡巨靈將手中鏡子一照,一道淡淡白霧從孔連順天飛出,白霧有形、明明白白就是犯錯弟子的模樣,搖搖晃晃著,被攝入靈鏡。
寶鏡攝了孔連順的魂魄!
不過是練氣三層的小修,魂魄被抽離身體,怎么可能不冷,怎么可能不恐懼。但鏡子神奇,攝魂后還能保他活命,不會就此魂飛魄散。
鏡中魂魄瑟瑟發(fā)抖,掌鏡巨靈厲聲叱喝:“講!你所犯何錯!”
鏡中法度再起,自有辨識之法,只要犯錯弟子口中有一字虛言便會身受噬魂之苦。其實不用再加持什么法度,孔連順已瀕崩潰。離魂后的恐懼是天性本能,根本無法抗拒,哪里還敢欺瞞,顫聲說出自己所犯禁律?;昶锹曇魪溺R中飄出,仿若蚊吶細(xì)不可聞。
掌鏡巨靈,叱喝:“大聲講,敢犯禁還怕說么?”
鏡中孔連順臉色蒼白,拼力大喊,可是聲若蚊吶是因魂魄出聲之故,就算他皆盡全力又能再大出多少,巨靈勃然大怒,全不分青紅皂白,喝罵:“死不悔改的東西,故意違抗本尊訓(xùn)令么,大聲、再大聲!”
‘哇’地一聲,孔連順再抑制不住恐懼,大哭出聲,聲嘶力竭喊出自己所犯過錯。
嚴(yán)青衫早在第一遍時就聽清他的話了,面色冷漠依舊,但目中精光閃爍。并非憤怒,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下面那孩子犯的錯,說穿了不過四個字:私自練劍。
劍廬弟子人人習(xí)劍不假,但有些資質(zhì)好、將來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的弟子,長輩會故意不許他們習(xí)劍:一是過早習(xí)劍會影響修行,另則是習(xí)劍與修法不同,前面若養(yǎng)成些半吊子的習(xí)慣,會大大影響將來對劍術(shù)的領(lǐng)悟。
這個孔連順便是被長輩禁制習(xí)劍之例。其實將來他被自己收入門下,自有上乘劍法傳授,可是少年人心思躁動,又真正愛劍,忍不住偷偷練了,結(jié)果被巡山的劉一陽抓了個正著不過說破了大天,他犯得又是個多重的罪啊,了不得教訓(xùn)幾句也就是了,都無須把他帶來刑堂。
刑堂暗藏諸般法度,便如現(xiàn)在所處、所見,而這些法度不是白來的,每次發(fā)動時都須得大把靈石來提供元力。甚至可以說,顯出紅顏副峰本相、催動刑靈動法所耗力量,對于修行門宗而言,遠比一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更重要。
便仿佛用道家大修的真火去蒸饅頭,完全都是劃不來的事情。
孔連順大哭之后,掌鏡巨靈面色輕蔑,但未在相逼。
秦?fù)P婉再問:“劍從何來,所修劍法從何而來?”
想見桃花
謝謝一點開,時光流逝我依舊的打賞,么么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