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那些別人不了解的過去（八）
三皇子身上的毒素被清除了以后很快就恢復(fù)了，沒幾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日獨孤雪正在小佛堂里念經(jīng)，三皇子再三思考過后還是決定去問清楚。
“小煜來了?！豹毠卵┮恢倍紝θ首犹貏e好，現(xiàn)在見到孩子很開心。
本來想好的措辭，在見到獨孤雪的時候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只是叫了一聲“祖母！”
孩子的心思還是很好猜的，獨孤雪說“怎么了，小煜是有什么話想要問祖母嗎？”
三皇子終于還是鼓起了勇氣“我都聽說了，母妃是生我難產(chǎn)去世的，我出世的時候欽天院推算出是天煞孤星轉(zhuǎn)世，會影響大明的國運，所以一出世父皇就打算把我送走。而祖母這些年也是因為我才呆在護國寺，從不回宮?！?p> 他用的是聽說，但是每一個字都說的很肯定，獨孤雪知道他是已經(jīng)調(diào)查的得很清楚了才來問的，獨孤雪嘆了一口氣她早就知道把孩子帶回宮，肯定是瞞不住的，“阿煜也長大了，是時候可以知道真相了，不管你從哪里聽到了什么，你只要記住祖母告訴你的，才是真的?！?p> 三皇子點頭，他就是因為相信祖母所以才會來問清楚。
獨孤雪把當(dāng)年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沒有任何的添加和隱瞞。末了告訴他“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取的，那是她對你的期待。你父皇你可以怨他，但是祖母希望你不要恨他。至于祖母你不要擔(dān)心，這些年有你陪在身邊，祖母過得很開心?！?p> 三皇子沒有說任何話，神色是他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所沒有的平靜。他安靜了很久，才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一般，看著獨孤雪認(rèn)真的說“師傅說想要出門云游，我想跟著一起去，還望祖母成全?！?p> 他清楚這樣做對每一個人都很好，無論是討厭他的父皇，還是為了他受了苦現(xiàn)在都還沒有醒過來的大皇兄，還是眼前這個一直都對他很好的祖母，而且在這座皇城中也沒有任何他留戀的了。唯一不舍的大概只有獨孤雪了。
這倒是令獨孤雪很意外，孩子還那么小，她怎么忍心讓他四處漂泊“小煜是不喜歡這里嗎？那等祖母辦完了事情就馬上帶你回護國寺，以后都不回來了?！?p> 三皇子搖頭，對于他來說在那里都是一樣的，“祖母年紀(jì)大了，待在護國寺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guī)煾禃疹櫤梦业?。”況且現(xiàn)在這里有人比他更需要獨孤雪。
獨孤雪知道孩子心意已決，但是還是不舍，于是說“你讓祖母再考慮幾日吧，你也再認(rèn)真考慮一下?！彼Ｍ⒆涌梢栽谶@段時間里改變心意。
三皇子點頭，雖然他很想走，但是如果獨孤雪不同意他會選擇留下。
一連好幾日，玄海都在收拾行囊準(zhǔn)備要啟程了。獨孤雪也沒有松口，而三皇子也沒有再提，他仿佛忘了這件事一樣，每日照?？茨切┬＝o他的奇奇怪怪的書，到時間了就跟著玄海學(xué)些基本功。
在玄海出發(fā)的前一日，三皇子提出想去他母妃生前住的蘭軒閣看一眼，獨孤雪沒有拒絕讓人帶他過去了，還派了好幾個高手跟著。
在那里三皇子第一次見到了蘭貴妃的畫像，他的長相其實隨了母親七八分，只是畫里的女子笑得很開心，而他從來都不會笑。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別人很少提，他也很少問。上次在獨孤雪那里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么多跟她相關(guān)的信息，聽到她給自己取了“煜”字。他就一直想來看看。
蘭軒閣已經(jīng)閑置了多年，也沒有人打掃，到處都是灰塵，甚至很多地方都長滿了青苔，一片凋零。他本來對這里也沒有什么印象，于是只是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在剛走出蘭軒閣不遠處，碰見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太監(jiān)，三皇子記得這是大皇子身邊的曹桂，之前見過幾次“奴才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還是很不習(xí)慣有人給他行禮，當(dāng)然他從不出安寧宮，安寧宮的人不用他出聲，行禮之后就會自動退下。
不過曹桂也了解他，于是沒等他叫平身，就自己起來了“大皇子聽說三皇子來了蘭軒閣，就讓奴才請三皇子到朝鳳閣一趟。說是想您了。”
聽到最后一句三皇子覺得心里一暖，在這里起碼還是有一個人是記得他的，雖然他這一份親熱來得莫名其妙“大皇兄他沒事吧。”
曹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著三皇子往朝鳳閣的方向走了，才跟在旁邊恭敬的開口“太醫(yī)說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不過還需要臥床靜養(yǎng)。”
聽見沒事了，三皇子就放心了。
他到朝鳳閣的時候，大皇子剛剛吃完藥，宮女很恭敬的接過藥碗退下了，現(xiàn)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兄弟兩個人。
可能是藥太苦了，只見大皇子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趕緊拿過一旁碗里的蜜餞吃了好幾顆。
期間三皇子一直都沒有說話，就是靜靜的站在一旁。大皇子對于這個弟弟的安靜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小煜的身體都好了嗎？最近大皇兄都沒能去看你?！?p> 三皇子看了一眼，臉色還很蒼白的哥哥，難得說了一句很長的話“都已經(jīng)好了，大皇兄也要注意身體，快點好起來?！?p> 大皇子很意外，他這弟弟因為性格的原因再加上兄弟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談不上親厚，所以平時的一句話都超不過五個字“小煜長大了，都知道關(guān)心皇兄了?！贝蠡首雍芨袆?。
三皇子的表情還是沒什么不變化，開口道“我已經(jīng)聽祖母說了，小時候是皇兄救了我。謝謝?！?p> 原來都知道了呀，想來是那晚聽到了什么，心里一時感慨良多。只是大皇子并沒有就這件事再說什么，他需要的從來不是感激，而是說“我聽說你想跟玄海師傅出門遠游?！?p> 三皇子不知道大皇子整日躺在床上，是怎么知道這么多事的。但還是給了肯定得回答。
見他點頭了，大皇子眼中閃過失落，不過很快就恢復(fù)正常了“祖母應(yīng)該不會同意的?！?p> “我都知道?！钡沁@里容不下我，我也不屬于這里。
大皇子不忍心讓弟弟失望，于是問“真的這么想去嗎？如果你是害怕以后會有人再傷害你，不要怕以后大皇兄保護你。”
雖然他已經(jīng)不是太子了，但是他完全有能力去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只是這樣以后自己還是要更謹(jǐn)慎些，兄弟要一起走的路也就更艱難。
三皇子搖頭，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是死是活都是命，“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大皇子看出了他眼中的堅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的弟弟為什么要這么懂事“你先回去吧，祖母那邊我會去說的?！?p> 三皇子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幫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辦法可以幫助自己，但是在離去之前還是道了謝。
大皇子是在傍晚的時候被人抬著來的安寧宮，向太后問好之后，與太后單獨在殿中待了良久。
“祖母，讓小煜走吧?！贝蠡首又苯尤氲闹黝}。
太后問：“哀家聽說白日的時候，小煜去了朝鳳閣，他讓你來的？”
大皇子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覺得也許外面更快樂。我們知道祖母對我們很好，但是這座城里沒有我們想要的，只會讓我們的傷口越來越大?！?p> 太后看著從小到大都很聽話的孫子，很難過。也許他的身體再好一些，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遠走吧。這里同樣治不好他的傷口。
“祖母以為你和祖母一樣，希望小煜一直陪在身邊。”她看得出來大皇子是真心喜愛三皇子的。
大皇子也不隱瞞“我是這樣希望。小的時候我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一個兄弟姐妹，一個人待在冰冷的東宮，永遠是看不完的書籍和喝不完的藥。母后對我很好，好到怕我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不讓我離開東宮一步?！?p> “每次看見父皇對著二皇子笑，甚至把他抱在懷里，我也曾奢望過。后來我就不想了?！币驗橹滥怯肋h不可能“我就開始幻想有一天能有一個小伙伴，我們一起長大，我保護他，他只需要陪著我。”只需要陪著，我便可以給他他想要的一切。
后來終于有了那么一個機會，雖然很快就破滅了。
“我盼了十年才有那么一個弟弟。我就一直在等著弟弟出世，我想著他會笑起來很可愛，會整日整日跟在我后面叫哥哥，會很善良的長大。我知道父皇不會喜歡他，那正好。只要我對他好，那么他就會只是我一個人的弟弟。我教他識字、讀書，保護他長大。我會對他很好很好?！?p> 想到這些他就覺得很幸福，雖然三皇子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但是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弟弟，喜歡到希望他可以快樂地笑著長大，即使不在身邊又怎樣。
“可是在這座皇城里，我還是太懦弱了。”一想起這次的事情，他就怎么也無法釋懷“別說保護他，就連一次小的打擊都可能會要了我的命。所以現(xiàn)在能做的只能是讓他走。”等到我足以保護他的那一天，如果他愿意我一定會把他接回來的。
太后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比她高很多，卻瘦弱得不堪一擊，肩膀卻又如此沉穩(wěn)的孫子，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他真的吃了有太多苦，“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p> 大皇子搖頭道“這一切都是命，是苦是甜都是我該承受著。但是小煜他不一樣，他還有選擇的機會，外面的世界可能會讓他更加的自由和快樂。”我的一生就這樣了，但是還是希望可以逃離出去的人能快樂。
“而且我也知道這次祖母是為了什么回來，到時候勢必很引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我們可能會自身難保，那么還弱小的小煜又該怎么辦?！笨吹教箝_始松動了，大皇子繼續(xù)發(fā)力。
獨孤雪的缺點就是太重感情了，這些年雖然明成帝明里暗里跟她作對，但是她對自己的孩子還是給予了極大的包容。雖然賢妃壞事做盡，但是獨孤雪從來都不會牽連到二皇子身上。她知道上官家虧欠了大皇子和三皇子，所以這些年盡力對孩子們很好。
大皇子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今日他愿意撕開自己的傷疤，就是為了可以讓她松口，果然聽到太后說“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保重身體?！?p> 大皇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于是沒再說什么，就走了“孫兒告退！”
在回朝鳳閣之前，大皇子還是拐了個彎去了三皇子住的地方。
那個時候三皇子正在很認(rèn)真的看一本游記，見到曹桂扶著大皇子進來，照例起來行禮“參見大皇兄?！彼来蠡市忠呀?jīng)跟祖母聊過了。
大皇子坐下之后，曹桂就退下了，此刻屋子里只有兄弟二人“坐吧！”
三皇子坐下，期間大皇子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今日的做法是無比正確的。
過了一會兒大皇子才開口“我已經(jīng)跟祖母說過了，祖母應(yīng)該不會攔著。但是你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遇到了危險要躲在別人身后?！笨墒沁€是很不放心，忍不住想要交代很多“記得有時間多回來看看祖母，經(jīng)常給祖母寫信。”
對于這個結(jié)果三皇子是喜聞樂見的，雖有些意外。看著眼前嘮叨個沒完的人，他一點也不覺得聒噪，反而覺得很溫馨。
最后大皇子還說“我近日身體不好，明日就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p> “皇兄也請保重身體?！边@是三皇子第一次對除了獨孤雪之外的人，表現(xiàn)出了不舍。
第二日三皇子就隨著玄海離開了，那個時候大皇子正在朝鳳閣跟著太傅學(xué)習(xí)治國之策，獨孤雪正在小禪室念著晦澀難懂的經(jīng)法，每個人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和平日里沒有什么不同。沒有任何人送他。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僧袍，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裹，跟著玄海越走越遠，離這座從未帶給他快樂的皇城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