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將離別
朱祁鈺將白日問策胡濙的事情,事無巨細的給成敬說了一遍。
成敬摸著胡須,他是被閹了,但是誰說被閹的人不會長胡子的。
過了許久,成敬心中盤算完畢。
“胡濙卻是老成謀國,雖有私心,卻未私國利。不過需要等萬事皆定才可。”
見成敬于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朱祁鈺開口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此次也先南下京師,便是給我送功來了,以此功收攏兵權(quán),也無不可。”
成敬自然知道,若能抗拒也先大軍南下,挽大廈之將傾,如此赫赫之功加諸朱祁鈺,那位置也必將做的更加牢固。
一個險些將國家斷送,一個挽救國家于危亡。
試問,天下百姓民心向誰!
但是成敬心中依然有所擔心,若是東北軍隊,瓦剌也先便是土雞瓦狗。
可這大明的軍隊,雖為精銳,卻比不上常年侵泡在血與火中的殺士。
“王爺,京城真的能守得住嗎?”
這不能怪成敬會如此問,京城八九成之人都覺得守不住。
畢竟土木之變不遠,軍兵民壯五十萬,險些全軍覆沒。
“用于謙,九成。”
朱祁鈺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開吃,實在是餓的不行了。
“那王爺你有......”
“六成,你知道我善攻?!?p> 言外之意就是朱祁鈺他不善守城。
講真,他在東北一直是在攻伐掠地,從未守過一次城。所以讓他來守京師,那是真心沒底。
六成,還得是于謙從旁協(xié)助。
“不行,換于謙守吧?”
成敬有些無奈的試探了一下,沒辦法,容不得他不小心,要是朱祁鈺有八成他也不會如此問。
畢竟京城如今有四五十萬人口,加上流動人口和軍隊,雖未具體統(tǒng)計怕也有近百萬之巨。
土木之變,大明損失五十萬軍壯。之后瓦剌撤軍時沿途燒殺劫掠,又使得百姓損失數(shù)十萬,具體數(shù)字還未統(tǒng)計。
如果京城再被破城,那大明可就真的玩完嘍。
“本來就要他守啊?!?p> 朱祁鈺平靜的回道。
“啊......哦......”
成敬撫須的手一顫,原來是他誤會,旋即又恢復(fù)了正常,只不過那一顫之下不小心扯斷幾根胡須,有些痛。
朱祁鈺莫名奇妙的看了成敬一眼,你啊哦什么啊哦,還叫得那么銷魂。
小爺什么水平,我自己不知道啊,為了點軍功,拿九五之位冒險,你傻還是我傻。
軍功什么時候不能撈。
等大明國力恢復(fù),我?guī)П苯哟虻侥比?,那才是大大的軍功?p> “東北怎么辦?”
成敬問出了隱藏心中已久的問題。
他是個死忠的人,忠于大明,忠于朱氏皇族,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國土分裂。
以前是朝廷沒能力顧及不到,也就不說了。后來朱祁鈺收復(fù)作為自留地,也是為了留條后路沒得辦法。
現(xiàn)如今朱祁鈺即將登基,雖未言明,卻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K匀徊幌肟吹絿练至?,當然他也知道朱祁鈺不會讓此類事發(fā)生,但是東北歸附得有個由頭不是。
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好的辦法,這不才有此一問。
“涼拌,慢慢來吧,急不得?!?p> 朱祁鈺又何嘗不想將東北納入版圖,這可是復(fù)土之功,能給自己的政績添一筆重墨。
可是屁股要是坐不穩(wěn),最后只會讓別人摘了桃子,成為他人嫁衣。
所以說慢慢來。
“那趙智和趙義為何入境,今日還讓人送來口信,讓我代為轉(zhuǎn)告王爺,說事妥了?!?p> “他們現(xiàn)在在哪?”
朱祁鈺沒有回答,而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成敬看著他神色有些復(fù)雜,朱祁鈺無情他是知道的,所以很多事上他從不插手,只是規(guī)勸,能聽進去更好,聽不進去他也沒辦法。
而如今東北方面的動作越來越讓他看不透了,很多事情都開始避著自己。
就好比這次,都特么入境了才告訴我你們來了,忒不拿我這個聯(lián)絡(luò)人當回事兒了吧。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某人給他放的一個信號,你該功成身退了。
他本來就不是貪戀權(quán)勢之人,當時也是因為心有郁結(jié)才被朱祁鈺忽悠了。
如今有人接手他也樂得清凈。
“在通州候著。”
“嗯,告訴趙智,讓他自己看著辦?!?p> 朱祁鈺點了點頭。
“明白......”
成敬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朱祁鈺打斷。
“過了年讓凱哥入京吧,朝廷遭此大變,正好是缺人之際,明年我欲開恩科為朝廷取士,翰林院的也都該外放了。”
“嗯?”
成敬臉色不斷的變換,他沒想到朱祁鈺會開恩科,要知道去年科舉才過,按照制度下次開科也要一年半之后。
恩科呢,是每逢皇帝登基或特殊節(jié)日比如萬壽節(jié),皇帝下旨舉辦的科舉考試,謂朝廷加恩赦免科賦。
兩宋時科舉承五代后晉之制,科舉制度每三年舉行鄉(xiāng)、會試,是為正科。
遇皇帝親試時,可別立名冊呈奏,特許附試,稱為特奏名,一般皆能得中。
那什么叫特奏名呢?
特奏名,其實就是恩科,又稱恩榜,意謂那些以特奏名身份獲得出身的人,是皇帝或朝廷賜予他們的一種特殊恩例。
它又有進士特奏名和諸科特奏名之分。由于獲得特奏名的人皆為老人,因而也有人稱其為老榜。
而且考中特奏名后授官品級很小,要知道特奏名制度不是為了幫助在正規(guī)考試中落榜的人才,而是基于人道主義上的鼓勵和照顧。
這是兩宋時期才有的制度,不過是皇帝和朝廷為了邀買人心罷了。
那明朝什么是恩科,用朱元璋的話就是我給你們當官的機會,這是一種恩賜,所以明朝三年一次的科舉也叫恩科。
成敬以為朱祁鈺所說的恩科,就是特奏名。他雖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靠自己的蔭恩踏上官途。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走這條特奏名的路,那會被正科士子一輩子瞧不起。
朱祁鈺看著成敬臉上精彩的表情,知道他誤會了。
“我之恩科,非兩宋特奏名。”
一句話算是消了成敬心中的顧慮,卻也沒進一步解釋。
朱祁鈺開恩科,可不只是為了收買人心。
能不能埋下種子,全看這次恩科了,他決不允許搞砸,所以具體細節(jié)越少人知道越好。
兩人又聊了一些閑話,成敬便告辭了。
還不到離別的時候,朱祁鈺還需要成敬幫自己穩(wěn)一穩(wěn)后放,等萬事皆定,才能讓他歸老。
通州,八味樓二層。
“老二,主公怎么還沒來信兒,這幾天待得渾身不舒服?!?p> 一勁裝青年趴在桌面上百無聊賴地說著。
穿著麻袍窗口站著一向下眺望的老二,回頭看了他一樣,繼續(xù)望著樓下絡(luò)繹不絕的馬車。
“老四,過了今天我們就要換回本名了,你的路數(shù)可還記得?”
“記得,回到我那腦殘的父親身邊,隨他入京,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可是老二,讓我上陣殺敵還行,做個富家公子哥,我是真的不會啊……”
老四忍不住吐槽道。
“呵呵……”
你特么跟誰炫耀呢,小心爺們兒坑死你!
老二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以后你我兄弟五人形同陌路,莫要漏了破綻,壞了主公大事?!?p> “嘁......”
老四一臉不屑,忍不住吐槽道:“以后能不能再見還是兩說,你們這些玩腦子的心都臟,入境之前老大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就覺得你們又要坑我。果不其然,一入境你就讓我去坑我那死老爹,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的鎮(zhèn)定都是裝出來的,腦門那是冷汗直冒,還好有面甲擋著,否則壞了主公的吩咐,我第一個就把你賣了。”
老二臉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老四看了,又道:“老二,你個窮光蛋需不需要小爺接濟你點,三五兩銀子,小爺還是有的,雖說你這回去有點錦衣夜行的意思,但也不能太寒酸了吧,瞅瞅打認識你就這一身麻衣,不覺得給主公丟人嗎?”
老二看到不遠處的街角一短打青年向八味樓快步走來,瞳孔一縮道:“好了,準備一下吧。”
“準備什么?”
老四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他。
老二沒有搭理他,回身走到一旁臺桌上拿下一個包裹,開始清點物品。
“叩叩叩......”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進?!?p> 老四聞聲坐直身子看著房門,輕喊了一聲。
老二繼續(xù)清點著包裹里的物品,仿佛一切與他無關(guān)一樣。
“吱呀......”
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來人正是老二從窗口看到的短打青年,他進來之后便反手將門關(guān)上,對著老四施了一禮。
“四爺?!?p> 老四點了點頭。
短打青年轉(zhuǎn)身對著老二單膝點地道:“二爺,那邊回話說讓您看著辦?!?p> “嗯,知道了。”
老二點了點頭,應(yīng)了一聲。
短打青年起身對二人點了點頭開門退出。
老四看著老二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他知道離別的時候到了。
“老四,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老二將清點好的包裹背上,轉(zhuǎn)身看著老四問道。
老四看著他張了張嘴,最后搖了搖頭。
“走了?!?p> 老二對他笑了笑,向門口走去。
“吱呀......”
“二哥!”
老二剛打開房門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喚,肩膀輕微的抖了一下,嘴角一咧,并未回身。
“保重?!?p> 老四的聲音再次響起。
“很親切啊。”
不過這次坑你坑的有點狠,希望你到時候別記仇就好。
老二揮了揮手,向門外走去,離開了八味樓。
老四站在窗邊,看著向南而去的背影,口中輕聲道:“希望還能再見到你,二哥。不過剛剛老二好像抖了一下,難道是我看錯了。”
說完,老四渾身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寒意。
老二離開了通州外十里,望著西北方喃喃道:“你說過那里才是我的舞臺,我一定會去,不會讓你失望?!?p> “得噠、得噠……”
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
“唏律律......”
三十多名騎士來到老二身前勒韁下馬,單膝跪地拜道:“見過二先生!”
“起來吧?!?p> 老二輕輕擺了擺手。
“喏。”
眾騎士起身,其中一人將一匹馬牽到老二面前道:“二先生,請上馬?!?p> 等老二攀上馬背后,眾騎士也翻身上馬。
他左右看了一圈,高聲說道:“諸君可敢隨我去那銷魂刮骨的江南一游否?”
“但憑二先生吩咐?!?p> “好,駕......”
說罷,雙腳輕擊馬肚,一馬當先南向而去。
眾騎士也連忙駕馬緊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