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所謂會議·請諸公站隊
“人犯了錯,就要接受對等的懲罰。沒有懲罰的犯錯,會讓人肆無忌憚。長此以往,將會滋生恐怖的惡行。
你們說遼東之事,我那大哥知不知道是我所為?”
朱祁鏞和趙信腦子里還在思索朱祁鈺剛才那句再造百家的話。
還沒想明白,就聽到朱祁鈺突然發(fā)問。
好在二人跟在他什么久了,也知道朱祁鈺思想跳脫。
上一秒他還跟你聊人文歷史,下一秒可能就跳到了動物世界。
“不......”
朱祁鏞剛開口,就見帳外落雨之中走來一撐傘人,于是他立刻收聲止語。
傘面擋住了來人的面容,直到他走進抬起傘面,三人才看清來人模樣。
“爺!”
來人是陳玉,只見他對者朱祁鈺作揖道:“人到齊了?!?p> “嗯,我們走吧?!?p> 朱祁鈺拿起帳門旁木架上早已準備還得傘,撐起就向外走去。
陳玉向右后方退開讓出道路,等朱祁鈺走過,他落后一個身位跟著。
朱祁鏞和趙信也緊隨其后。
朱祁鈺出行最討厭麻煩,他喜歡說走就走。繁瑣的儀仗大隊讓他很不舒服,覺得就是一種累贅。
特別是身后跟著華蓋羅傘,怎么看怎么像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戲子。
輕車簡從,安全無憂,夠用就行。
帶著一群累贅,遇見突發(fā)事件,他是管他們,還是不管他們呢......
當然是不管了!
既然不管,那也就別帶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有用的留著,沒用的摒棄。
所以每次朱祁鈺身后除了陳玉、朱祁鏞和趙信、成忠這些親近人之外,也就跟了十名氣禁衛(wèi),最多不會超過五十人。
可以說有史以來,最簡單的皇帝儀仗了。
約莫走了百十丈的距離,一行人來到左軍大帳。
進入大帳走到木板屏風前,朱祁鈺將傘交給陳玉,繞過屏風向內(nèi)走去。
屏風后,一張張長方茶幾拼接在一起組成一個中空的長方大桌。
外圍坐著一群服裝各異的朝臣,茶幾上擺著一塊塊三角體,上面書寫著茶幾旁所坐之人的名字和官職。
這種形式就是朱祁鈺照搬后世的會議模式,因為他真心記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屏風左邊是以張輔為首的武將,右邊是以王直為首的文臣。
你要說于謙坐哪兒了?
吶,張輔下手邊,兵部尚書領軍機處,他不坐那兒,他坐哪兒。
再說朱祁鈺也不想他坐到文官堆兒里。
如果于謙坐到文官堆兒里,等于朱祁鈺這些天的努力全白費了。
你要說張輔不是病了嗎,怎么來了?
一是因為朱祁鈺讓他的病好了;二是因為這次會議意義非凡,武將一系需要有人坐鎮(zhèn)。
朱祁鈺坐到坐北朝南的主位,陳玉立于他身后。
朱祁鏞和趙信相隔一丈,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鈺身后。
等眾人坐定,朱祁鈺揮了揮手。
陳玉走上前,開口道:“本次會議,為議政王大臣會議第一次會議,以后將成定制?!?p> 陳玉話音剛落,下面就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這讓朱祁鈺很不喜歡,右手扶額遮面杵在椅子扶手上。
陳玉似乎看到了朱祁鈺的動作,猛然高呼。
“鳴鑼!”
“duang……”
帳外響起一聲巨大的銅鑼聲。
“嘩嘩嘩嘩......”
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夾雜著戰(zhàn)馬嘶鳴,在大帳四周響起。
約莫十數(shù)息才靜止。
除了軍機處等人和內(nèi)閣的王直、陳循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之外,其余人等就連胡濙在內(nèi)皆是一臉驚懼。
“皇上軍令:爾等外拓十丈,近者同死罪,可斬!”
“喏!”
就在眾人還在驚魂不定時,帳外又傳來數(shù)聲話語相同的呼喝。
沒人敢去看朱祁鈺,所以目光只能在軍機處等人和王直、陳循臉上游走,希望能得到一絲信息。
“請襄王世子唱名?!?p> 陳玉對朱祁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后退回原位。
朱祁鏞起身走到桌前,對在坐的武將文臣作揖道:“小子朱祁鏞,見過諸公。”
“襄王世子,安!”
大臣們并未起身,而是側(cè)身抱拳回禮。
畢竟朱祁鏞只是個世子,若襄王在這兒,或許他們才會起身回禮。
朱祁鏞并無不快,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還不夠格讓大臣們重視自己。
從袖口里取出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折子打開。
“參會人員:軍機處英國公張輔、兵部尚書于謙,五軍府左軍都督定西侯蔣琬、右軍都督安遠侯柳溥、后軍都督寧陽侯陳懋、前軍都督忻城伯趙榮。
內(nèi)閣首輔兼吏部尚書王直、次輔陳循,禮部尚書胡濙、戶部尚書金濂、刑部尚書俞士悅、工部尚書杜和。左都御史王文、右都御史陳鎰,大理寺卿許彬,通政司駙馬都尉焦敬。
襄王朱瞻墡因有其它要務,由襄王世子朱祁鏞代為旁聽。
共計參會人員十七人,實到十七人?!?p> “啪!”
朱祁鏞念完名單合上折子,坐回自己到椅子上,把地方讓給陳玉主持。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神特么的襄王有其它要務,在坐的哪位沒有要務。
好像還真有一個沒要務的,那就是左軍都督定西侯蔣琬,一個正擱那兒扣指甲玩的十六歲小屁孩兒。
從朱祁鈺進入到現(xiàn)在,一共放出了兩條震動人心的信息。
一個是“議政王大臣會議”這個名字,臥槽這是要瘋啊。
一個內(nèi)閣不夠玩,你加個軍機處,畢竟特殊時期,咱就不說什么了。
可你弄這么個會議麼事意思嘞?
武將或許沒覺得什么,可是文官肯定不會愿意。
想在我們頭上扣頂壓力帽,想多了嗎?
可惜,外面風雨中的那些鐵士,可不會給他們張嘴的機會。
“本次會議,只議三件事?!?p> 陳玉上前拿起桌上一份折子,打開念道:“議題一:關于朝廷有司衙門機構(gòu)臃腫事宜;議題二:關于當今皇帝登基事宜;議題三:關于抵御瓦剌南下事宜。諸公面前的折本有詳文細則,供諸公翻閱。”
說完陳玉將折子向后翻了一頁,繼續(xù)念道:“關于朝廷有司衙門臃腫事宜:一、并六科入都察院;二、并中書科入行人司,原職責不變。改行人司為中承司,原職責不變。三、中承司遷南書房辦公。
關于當今皇帝登基事宜:登基之日定為十月一日,交軍機處主持,五軍府、兵部、禮部輔之。
關于抵御瓦剌南下事宜:交由軍機處、五軍府、兵部共議?!?p> 陳玉合上折子,掃視一眼。
“議題一是否通過還請諸公舉手表決,贊成通過舉請左手?!?p> 話音剛落,英國公張輔便舉起了左手,接著于謙、王直、王文、陳循、杜和,以及五軍府四位都督紛紛舉手。
朱祁鏞因為是代父與會,無表決權(quán)。
沒舉手的有胡濙、金濂、俞士悅、陳鎰、焦敬、許彬。
眼看著面前十比六的局面,胡濙微微搖頭舉起左手。
金濂、俞士悅、許彬因有胡濙推薦之恩,見他舉手猶豫了一下,也舉起了手。
剩下陳鎰和焦敬,陳玉也沒在理會,直接開口道:“票數(shù)超過五分之三,議題一通過。下面議題二,請諸公舉手表決?!?p> 又是張輔帶頭舉手,十四比二,通過。
“議題三......”
十四比二,通過。
這次會議可謂是極其簡陋。
宣讀議題,舉手表決,通過。
這簡直不算是一場真正的朝議,反而像是一處兒戲。
過家家。
一群重臣,陪著朱祁鈺玩的過家家。
兒戲嗎?
確實兒戲,但就是這場兒戲,決定了未來十年大明帝國的走向。
這場所謂的“議政王大臣會議”,沒有人知道朱祁鈺為它做了多少鋪墊,承擔著多大的風險。
因為他把身家性命全部壓在了上面,同時也是在向世界宣告。
我,朱祁鈺龍出于淵,你們該站隊了。
江南,十里秦淮河。
一葉扁舟泛于河面,一襲白衣男子立于船頭北望,手中捏著一紙書函。
“爺,您太著急了......”
一陣清風吹過,男子似乎沒拿緊的書函被吹落至水面。
書函在水面展開,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墨點。
河水侵濕書函,使得墨點泛開,待書函沉落水面,只留下一絲墨跡證明著書函曾經(jīng)在那里存在過。
小舟緩緩靠在一處小碼頭,白衣男子跳下小舟,便見迎面走來一名大漢。
大漢走到近前微微低頭示意。
“二爺,魏國公約您在閑話茶館飲茶,他已經(jīng)在那等著了?!?p> “嗯?!?p> 二爺點了點頭,領著大漢離開了碼頭。
閑話茶館。
徐承宗一人坐在茶館二樓一間包廂,手里摸索著一只小玉虎,神色凝重望著一樓大門,前方戲臺上被觀眾頻頻較好的評書,仿佛對他沒有一點吸引力。
他在等人,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不多時,一白衣男子進入茶館,登上通往二樓的木梯。
徐承宗目光緊盯著男子,他覺得這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不久,白衣男子被門口的侍者引入。
徐承宗回身望去,暗道:果然。
白衣男子真是剛從秦淮河上下來的二爺,他揮手示意侍者退下,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
“你敢一個人來,如此膽魄不愧是中山王的后人。”
徐承宗眉頭一跳,面色深沉問道:“你是二叔祖的后人?”
“是與不是又如何?”
二爺走到茶座旁自顧自得斟茶品飲,淡然反問。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二叔祖的后人?如果不是,那人何在?”
徐承宗緊攥著手中的小玉虎,面沉似水。
“怎么,要趕盡殺絕嗎?”
二爺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說什么?”
徐承宗被這話問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神色錯愕,不明所以。
見他如此模樣,二爺搖了搖頭。
“看來,老一輩把那事都帶到了棺材里。也是,往事隨風,老一輩的故事,都隨著徐顯宗和徐顯忠的亡故而逝去。你不知道也好,省得到時候兩家真鬧掰了,讓旁人看了笑話。”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知道什么?”
徐承宗聽出了二爺話里有話,又聽不出來,心中不免有些惱火。
“這是兩個問題,我只能回答一個,你要知道哪個?”
二爺對徐承宗的火氣不以為意,淡淡的說道。
“我要是說,兩個都想知道呢?”
徐承宗咬牙切齒道。
“那你絕對活著走不出這間屋子!”
二爺猛然抬頭,笑容依舊保持,不過雙眸中爆射出嗜人的冷光,讓他的笑容顯得格外瘆人,問道:“想好了嗎?”
“咕咚?!?p> 徐承宗被二爺?shù)哪抗饨o嚇住了,心臟不爭氣的快速跳動,額頭也開始沁出細汗。
許久后,徐承宗才平復下不爭氣的心臟,有些磕巴道:“你,你是誰?”
“你很明智,知道不能去問不該問的問題。好,那我就回答你提的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p> 二爺冰冷目光瞬間柔和起來,一臉微笑的繼續(xù)道:“按照輩份,你要叫我一聲堂哥,你手中的小玉虎是我祖父的遺物,想來你也有一只吧,這可是當年太祖爺賞賜的,寶貝著呢。”
說著,二爺對著徐承宗伸出手掌。
徐承宗下意識的就想把小玉虎放進二爺?shù)氖掷?,不過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轉(zhuǎn)身把小玉虎放在茶座上,轉(zhuǎn)身坐在一旁。
畢竟是出生軍人世家公勛豪門,從小調(diào)教下早已對各種場合應對自如,雖然有些稚嫩,不過表現(xiàn)還算出眾。
這是二爺此時心中對徐承宗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