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長樂宮里抓蛇
朱祁鈺看著腳下跪著的宮女,萬貞兒。
他一早就想見見這位大名鼎鼎的萬貴妃了,能讓比她小十七歲的朱見深極度寵愛,甚至不惜把結(jié)發(fā)夫妻打入冷宮。
可見眼前這位只有十九歲的萬貞兒并不簡單。
說真的,朱祁鈺剛見她時也被她的容貌吸引。雖說比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也是花容月貌。
主要還是耐看,只這一點就足以讓她在后宮立足。
要知道,明朝后宮妃子美者眾多,看得多了也會審美疲勞。
就拿朱祁鈺來說,為什么他喜歡住在杭氏那里,除了因為杭氏體貼外,還因為她耐看,雖然美貌上不如汪氏這是事實。
汪氏給人的美是驚艷,再加上她自幼習(xí)武,人又有股子英氣。
英姿颯爽的汪皇后,讓朱祁鈺見了有種一見鐘情的感覺。
但是見的多了這種感覺就會淡,再加上汪氏經(jīng)常勸誡。哦不,應(yīng)該是訓(xùn)斥,讓他總想躲的遠遠的。
偶爾見見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心情,就好了。
你說他賤不賤……
就是皮子癢了,才想著見汪氏。
“萬貞兒?”
“奴婢在?!?p> 萬貞兒五體投地,帶著顫音回道。
“先太后跟你說過什么?”
朱祁鈺兩眼微瞇盯著萬貞兒顫抖的后背。
“太后沒......”
“嗯?”
還不等萬貞兒說完,朱祁鈺一聲鼻音打斷了她的言語。
她心中一驚,連忙改口。
“先太后沒,沒說什么?”
“萬貞兒,先太后崩前曾單獨召見過你。你要知道這人就得自個成全自個,旁人是幫不了你的?!?p> 站在一旁的胡蕖發(fā)話了,也是在警告萬貞兒:你做的那些事兒,我們都清楚,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活。
“是。”
萬貞兒知道自己后臺倒了,現(xiàn)在只有如實回答才能保住性命。
見她承認朱祁鈺也不說話,就這么靜等著她繼續(xù),胡蕖也站在一旁不在言語。
但是這種氣氛,對萬貞兒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過了約莫十數(shù)息的功夫,萬貞兒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
這一切被朱祁鈺看到眼里,他知道萬貞兒做好了決定。
“先太后先是問我跟太上皇的事,先太后一直想讓我爬上太上皇的龍床,時不時的也會給我創(chuàng)造機會,可是我不爭氣,讓先太后失望了。后來先太后讓我照顧大皇子,我就一直待在永寧宮從未踏出宮門半步,直到,直到......”
說到這里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xù)說,因為她怕自己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完了以后,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死亡。
而朱祁鈺和胡蕖顯然沒有接話的意思,就這么靜靜的等著。
過了一會,萬貞兒實在摸不準朱祁鈺的脾氣,無奈只能繼續(xù)說道:“直到太上皇北狩,先太后讓我將大皇子接到仁壽宮。但是因為行事不密被周貴妃察覺,還沒等事情解決,仁壽宮就有人傳信說先太后崩了,讓準備國喪。
后來周貴妃找到了我,讓我?guī)退汛蠡首油粕匣饰?,可我哪有那本事啊。最后皇上繼位,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p> 萬貞兒說到這里停住了,她不能再說了,再說自己就沒命了。
“你可不要小看自己,你本事可不小,嚇得兩宮皇后跑到朕面前,逼朕賭誓?!?p> 朱祁鈺輕笑著說道。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那事是周貴妃的主意,奴婢也只是人在屋檐下逼不得已。”
萬貞兒連連磕頭求饒。
紫禁城內(nèi)的皇宮說大也不大,只要想查任何事都能查出個蛛絲馬跡。
散播謠言,推著錢皇后找到他,讓他賭誓一定迎回朱祁鎮(zhèn)。
他本來可以不發(fā)誓言,但是誓言可以換來人心,他也就順勢而為了。
“那事是哪件事啊?”
“是,是......”
萬貞兒被朱祁鈺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有些結(jié)巴,不知如何回答。
“萬貞兒,把你那小聰明收起來,就周貴妃那個女人可沒這種智謀。她要是有你一半的聰明勁,早做皇后了。”
“冤枉啊,真的是周貴妃的主意,奴婢只是幫著散播謠言?!?p> 萬貞兒趕忙求饒。
“你的事先給你記著,我現(xiàn)在有兩件事交給你去辦。”
朱祁鈺在椅子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請皇上示下,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萬貞兒看到了活命的希望,誠惶誠恐的回道。
“把頭抬起來?!?p> 萬貞兒聞言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身子還匍在地上。
“嘖嘖嘖嘖,可惜了這梨花帶雨的臉蛋兒,都磕出紅印來了。”
朱祁鈺嘴上說著可惜,臉上卻沒有一絲心疼之色。
“第一件事,把你知道的所有先太后留下的暗線全部交代出來,若有一絲隱瞞,我不介意讓你去陪先太后?!?p> “喏?!?p> “第一件事辦完,就回周貴妃那兒,她若有什么異動隨時報于胡宮正,可明?”
“明白?!?p> “哦,聽說你遠在霸州的父親萬貴還活著,還給你生了三個弟弟。這么多年了,你們應(yīng)該還有聯(lián)系吧。做事前想想你的親人,他們可是無辜的?!?p> 朱祁鈺說著起身,走過萬貞兒又道:“今天教你個乖,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后遭罪。”
說罷,朱祁鈺領(lǐng)著胡蕖走出東偏殿的房門,隨后兩名女官提著兩只木箱走進房內(nèi),并將門關(guān)上。
緊接著房內(nèi)傳出凄厲的慘叫,響徹整個長樂宮。
長樂殿內(nèi)爭吵不休的宦官們,也被驚擾到快速跑了出來查看。
等看到朱祁鈺站在院里,正對他們揮手。便紛紛對朱祁鈺施禮,退回來大殿。
不久爭吵聲再次響起。
“皇上,此女不能留?!?p> 胡蕖開口勸誡道。
“看出來了?!?p> 朱祁鈺走到花壇旁,撫弄著欲凋零的花瓣。
“花,永遠是花??勺屓穗S意擺弄,肆意蹂躪。你不覺得有這么個玩具,多少能為這死氣沉沉的后宮增添些樂趣。”
“可是有些花是帶刺的,扎手?!?p> 胡蕖再勸。
“沒了萬貞兒,還會有其它跟萬貞兒一樣的人冒出來,后宮不都是這樣嗎?起碼這只毒蟲還在明面上,咱們想什么時候按死她,就能什么時候按死她。
若是換了藏在草叢之下的毒蛇,你怎么知道它什么時候會竄出來咬你一口?!?p> 朱祁鈺突然將手伸進草叢里,再拿出來時手中抓著一條長約兩尺有余的黑花蛇。
“這躲在黑暗里的玩意兒,才是最危險的。”
說著朱祁鈺捏住黑花蛇七寸,不顧左右擺弄的蛇頭,將其按在花壇外沿。
抄起一塊碎磚就砸了下去。
“啪!”
磚碎蛇頭爛。
胡蕖和一眾隨行女官,此時已經(jīng)被嚇的大驚失色。
她雖然掌內(nèi)廷刑獄,可終究是個女性,對這種軟骨生物天生就恐懼。
“啪啪啪......”
朱祁鈺拍了拍手,打掉粘在手掌上的土渣。
“這東西就放這兒吧,什么時候院子里的事都處理完了,什么時候再處理。
萬貞兒嘛,就當給皇后練手的,再說您不還在旁邊看著嗎!”
“喏……喏。”
六神無主的胡蕖,下意識的應(yīng)了聲。
等她回過神來,朱祁鈺已經(jīng)帶著侍衛(wèi)走出了長樂宮。
她厭惡的看了一眼蛇尸,帶著人走向之前出來的東偏殿。
直到次日,晨光熹微。
胡蕖才走出東偏殿,手里拿著兩份折子。望了望主殿,見門口還有兩個小內(nèi)侍伺候,也猜到里面還沒處理完。
于是從兩份折子里抽出一份交給左邊的女官。
“晴兒,你在辛苦一下,等那邊結(jié)束,你親自把這份宦官名單交給陳督公?!?p> “喏。”
等晴兒接過折子,胡蕖又把剩下的折子遞給右邊的女官。
“錦兒,你也辛苦一下,把這些人秘密拿了下獄。記住,速審。”
“喏?!?p> “我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先回去休息了。”
胡蕖說完向?qū)m門走去。
“多謝宮正照拂。”
晴兒和錦兒面露欣喜,將胡蕖送出宮門后,對著胡蕖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
等胡蕖走遠,錦兒帶著人壓著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萬貞兒,往宮正司而去。
晴兒領(lǐng)著自己的隨從坐在屋檐下假寐,等著主殿的人出來。
直到辰時末,主殿的宦官們才散了。
晴兒被負責(zé)望風(fēng)的女官叫醒,起身微微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子,快步向有說有笑的人群走去。
“請問哪位是陳督公?”
陳符跟金英、興安、成敬走在最前邊,陳玉幾個緊隨其后,最后的就是小一輩的宦官。
這群人里姓陳的也就自己跟義子陳玉,再說自己未在宮中任職,而且面前這位小姑娘叫的是陳督公,那就是自己那位掌東緝事廠的義子陳玉了。
眾人讓開位置,把正在打哈欠的陳玉給露了出來。
“怎么了?”
陳玉看眾人都瞅著自己,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玉哥兒,你的桃花運來了?!?p> 人小鬼大的成忠在后面推了陳玉一把,把他推到人前。
“哈哈哈哈......”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
同時成忠的話也被晴兒聽到,不由得鬧了個大紅臉,但她又不敢發(fā)怒,在場的除了后面的幾個年輕太監(jiān)。哪一位不是位高權(quán)重,或者是當今親信。隨便一位,都不是她一個七品女官得罪不起的。
“那個,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嗎?”
陳玉多少明白了點什么,對晴兒問道。
“當不得陳督公如此稱呼,陳督公可否借一步說話?!?p> 晴兒這時才認真打量陳玉,身材高挑,英俊不凡,長得也小帥小帥的,一時間晴兒居然有些春心萌動。
“姐姐稍后?!?p> 陳玉對他拱了拱手,回身對一眾大太監(jiān)一一行禮告罪。
“義父、諸位叔伯同僚,小子有事要辦,就不陪諸位了。”
“你去忙吧,我們自行離開便是。”
“是啊,是啊。”
“陳督公自便就是,不用顧忌我們?!?p> 陳符發(fā)言后,其余人也都紛紛附和。
“那小子就不送諸公了?!?p> 陳玉再次施禮。
諸位太監(jiān)紛紛回禮后,一起結(jié)伴離開了長樂宮。
“這位姐姐,找在下何事?”
陳玉謙謙有禮,又不以高位壓人,更是讓晴兒小鹿亂撞,覺得自己遇到了良人。
她前不久也聽說過陳玉,不過都是惡名,嗜殺成性,落在他手里的沒一個能活著走出東廠的。
所以她一直以為陳玉是個鴟目虎吻的丑太監(jiān),今日見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位如玉公子。
晴兒壓著撲通亂跳的春心,頂著緋紅的臉頰,說道:“哦,這是胡宮正讓我交給你的,那什么我就不打擾陳督公了,下次再見?!?p> 將折子慌忙塞給陳玉之后,晴兒逃似的跑出長樂宮。
陳玉并沒有過多關(guān)注晴兒,拿起折子打開一看,神色瞬間凝重起來。
滿腦子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他合上折子,快步向?qū)m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遇到成忠這小子。
“玉哥兒,你是不是欺負那位姐姐了,人家怎么跑了。”
“呃?!?p> 陳玉扭頭看了一臉嬉笑的成忠,也猜到他誤會了。
“公事,你自己看?!?p> 說著陳玉把折子遞給成忠。
“這是......”
成忠看過折子之后,心中大驚。
“我已經(jīng)是犁庭掃穴了,沒想到還漏這么多,需要我做什么?”
“老樣子吧,我下令拿人,你負責(zé)審訊?!?p> “好!”
看著成忠一臉猙獰的笑意,陳玉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些臟事他不想做,也不想成忠做。他最推崇古之君子,也一直再往那個方向靠攏。
他問過義父陳符,陳符當時就問了他一句。
“皇帝信任你嗎?”
陳玉不知道怎么回答。
說信任,朱祁鈺許多密事他都不知道,也不參與。
說不信任,可自己又是朱祁鈺最親近的下臣。
“人無完人,說到底咱們只是皇帝家臣。過于完美,只會讓主上猜忌。”
這是陳符最后點他的話。
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什么。
其實他要是問朱祁鈺,朱祁鈺反而會很直白的告訴他。
“玉哥兒,我就是缺人,才拿你頂事。沒看平常臟事都是小忠子過的手嘛,別想太多。
這么做,也是幫你樹立威信,不然怎么把你推上司禮監(jiān)的主位?!?p> 因為朱祁鈺也不想毀了這么個老好人,而且這個老好人的話他也愿意聽。
再說有這么個老好人在身邊,萬一哪天自己殺心一起,最起碼還有個人能攔得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