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聽話不行
皇宮,坤寧宮大殿前。
御臺上皇太后居中,兩宮皇后分坐兩側,左側是朱祁鈺的后妃,右側是朱祁鎮(zhèn)的后妃。
下方軍機處主官、內閣主官和皇城各衙門太監(jiān)、后宮六局女官分立兩側
再下方,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jiān)正在被打板子,直到三人被打的沒了呼吸。
這時宮正胡蕖躍出女官,冷冷的對著地下跪著的百十個大小宮廷內官說道:“圣上說過,內廷之人不得諂媚主上,不得攀比擠兌。無論在哪座宮殿當值,無論你主子是誰,也不可仗勢欺人。你們說不公正想要公正,但前提是你們要先對人公正。圣上金言還沒過月,就有人忘了。
看看你們面前的三個人,仗著跋扈的主子都欺負到皇太后頭上了。
怎么?那賤妃是你們主子,皇太后就不是了?
還是說她一個嬪妃,就位高于皇太后至尊。
你們給我記好了,不管你是皇太后身邊的人,還是皇后身邊的人,甚至是嬪妃身邊的人。不管你是幾品,也不管你后臺是誰。請你們先記住自己的身份,再張揚你們的性格。
圣上曾經給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非常有道理,今天就送給你們,希望你們自省。
人貴在能找到自己的定位,認知自己的定位。而那些找不到自己定位的人,不愿意認知自己定位的人。最后要么碌碌無為,要么飛來橫禍。
諸位共勉吧!”
“謝胡宮正賜圣言……”
隨后胡蕖對著皇太后施禮請示。
“老婆子嘴笨,但也要說兩句?!?p> 皇太后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生怕下面的人聽不到。
“臣等聆聽太后訓誡?!?p> “訓誡不敢,就說說心里話。胡宮正剛剛的話也是為你們這些孩子著想,平平安安的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想往上爬沒什么不對,誰不想往上爬,但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亂來。你們也不用擔心老婆子和兩宮皇后看不到你們的功勞。
皇帝改革內廷體制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內廷清凈。咱們內廷以后也沒了仆隨主走的規(guī)矩,只要你優(yōu)異,考評過關,就算你是灑掃也一樣有機會升職。
還有,打今兒個起,內廷就不要再有認干爹干娘、義子義女的事兒了,當然如果五十以上年邁的老人擔心無人養(yǎng)老,要認一個兩個也不是不允許,不過需要在胡宮正那里備案。
像王振那樣居然有百名義子的事情做不得,周文王也不過才百子而已?!?p> 皇太后最后那句話不可為不重,言語間雖是感嘆,卻也是在告誡。
那些名下義子義女多的當時心都快跳出來了,這句話太重,重的能壓死一大片人。
“孩子們,聽話啊,好好活著?,F在年過二十四就可以出宮嫁娶,以后內廷也不再招收太監(jiān),沒必要用命換那還看不到的前程。誒,老婆子廢話有點多,都回吧,回吧?!?p> 皇太后擺了擺手,轉身領著兩位皇后進了坤寧宮。
雖是一件狐假虎威的小事,但其后之人的所謂讓胡蕖意識到有些人的觸手依然伸進了內廷。
在這個紫禁空虛的時候,有些人就是不會老實。
圣上,希望你留下的后手能斬盡這些魑魅魍魎,還咱們一個平平安安的家!
眾人懷著各自心思散去后,成忠看著正在收拾尸體的人發(fā)呆。
“走了,小忠子?!?p> 陳玉上前喚了一聲。
“你說,這人心為什么就不靜呢?”
成忠意有所指的問道。
“心靜的那是佛,而他們是人。”
陳玉笑著回道。
“那你呢?”
成忠突然抬頭望著他問道。
陳玉一愣,剎那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抬手拍在成長的后腦勺,笑罵道:“臭小子,我尊道祖的,咱們都是道祖的徒兒?!?p> “嗯,如果哪天遇到道徒入佛,我一定會問問他心靜不靜。”
成忠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陳玉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拽著他的肩領離開御臺。
成忠任他拖拽,但是目光投向前方大殿,腦海中想起一段過往。
“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忠犬,看家護院的忠犬?!?p> “傻小子,你是人,是大哥的好兄弟,要為大哥養(yǎng)狗,而不是被養(yǎng)成狗?!?p> “好,以后大哥家那條狗不聽話,我就宰了他下酒。”
“呵呵……”
腦海中那張欣慰的笑臉揮之不去,成忠暗暗喃語:“不聽話的狗,就該殺了?!?p> “你說什么?”
陳玉似乎聽到了他的低語,回頭問了一句。
“啊,就是在想圣上什么時候回來?”
“那是你該操心的嘛?趕緊回去當班了?!?p> 陳玉訓斥了一句,腳步不由得加快許多。
相比起成忠的隨性,陳玉從朱祁鈺登基之后,一直活的小心翼翼。
因為他發(fā)現,如今朱祁鈺已經不再是那個樂天派了。整日的嘻哈,實際上內心不茍言笑,遠沒有在潛邸時過的自在。
“人,永遠不會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風,會吹散你的激情;雨,會澆滅你的火熱;雪,會冰凍你的忱誠。那出現短暫的寒霜,從凝結到融化的短暫一生,卻是從黑暗跨入黎明的一生,是我永遠羨慕不來的一生?!?p> 大運河。
魏國公徐承宗站在樓船甲板上,望著滔滔河水心中忐忑不安。
月前北京新帝旨意下,令他年末到達京城面圣。
徐顯純的話應驗,這無疑讓他有些懷疑當今的目的何在。
眼看著就要到通州了,派去京城打探的手下至今未歸,不由得不容他多想。
抬眼望去,一艘官船向樓船駛來。
官船上掛的一面三角龍旗隨風而動,玄底色的旗身上繡有一條五爪金龍隨著旗而動,如御空騰云一般活靈活現。
五爪金龍旗后一面紅底四方旗,左上金日銀月環(huán)抱,自右而下環(huán)繞四顆五角星辰,旗幟隨風而展。
徐承宗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旗幟,雖然不明白其意義,但五爪金龍旗代表什么他卻非常清楚。
對旗幟一拜之后,趕忙讓水手駐船等待。
船敢停下不久,官船就已經靠了上來。
官船上的領頭人身穿錦袍頭戴官帽,儼然一副錦衣衛(wèi)扮相,帶著四人衣著相同的隨行,順著樓船放下的梯子爬上來。
徐承宗站在原地領著一眾跪在地上的隨行人員施禮等候。
“恭迎天使?!?p> “錦衣衛(wèi)千戶陸召見過魏國公。”
陸召趕忙回禮,隨即不等徐承宗問話,從背后掏出錦盒就繼續(xù)說道:“公爺,圣上有旨意與你?!?p> “臣,徐承宗恭請圣安?!?p> 徐承宗看了眼錦盒上的朱漆,趕忙下拜。
等他三跪九叩之后,陸召才打開錦盒取出圣旨:“圣躬安?!?p> 隨后,他將錦盒交給身后之人打開黃絹開始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北虜進犯,朕需親身御敵。然自土木之后,京城無將可用。英國公年歲已高,朕不忍心老公爺在為國操勞。定國公、成國公等一應功勛子弟尚且年幼,故遣人尋你,令你來京坐鎮(zhèn)中軍府主持大局。
當你入京之時朕已出塞,到京之后,朝事不決可問于謙,軍事不決可問英國公。莫要善專,于人留下把柄。需知朕還有大事等你來辦,莫負了徐家一門之名。”
言罷,陸召取出火折子將黃絹焚燒殆盡。
隨后將灰燼收入錦盒交于徐承宗,退步施禮后便帶人離開樓船順江而去。
徐承宗拖著錦盒望著江面久久不語,他一點都猜不出當今的目的和心思。
自己去京城,南京怎么辦?
怕是要亂吧……
北京又能容下兩位徐國公嗎?
北地,大雪紛飛。
“徐承宗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快到京城了吧!”
朱祁鈺把玩著手中被捏圓的雪球,輕聲說道。
“爺,脫脫不花已經投降。”
親衛(wèi)傳來捷報。
“帶他來吧。”
朱祁鈺丟掉雪球,翻身上面向已經結束戰(zhàn)斗的戰(zhàn)場行去。
一路上他所行進的道路都有士兵清掃尸體與煙火,留下的是一條血和雪鋪就的紅途。
前方脫脫不花背負雙臂,被壓著向他走來。
王與王的相遇,好似那么平淡。
“不花,你好??!”
朱祁鈺微笑著說道,但并未駐馬。
突如其來的這聲招呼,讓脫脫不花有些詫異。
作為勝利者,你不是應該高高在上嗎?
朱祁鈺驅馬來到一處高坡上,回身對脫脫不花招了招手。
親衛(wèi)們驅趕脫脫不花走上高坡。
高坡前方,數萬步兵組成七個方陣將近萬瓦拉人分割成七撥。
“我請你看場戲。”
說罷,朱祁鈺高高舉起右手隨后輕輕下壓。
“舉槍!”
隨著他的手臂落下,一聲高喝響起。
“舉?!?p> 只見最近的方陣,士兵向著陣內平舉長槍。
陣內被圍的瓦剌士兵開始騷動起來。
“攻。”
又是一聲呼喝,長槍兵踏步向前推進。
屠殺開始。
其余六個方陣受到影響,也開始有些騷亂。
“舉?!?p> “攻?!?p> 其余六個方陣也開始了屠戮。
朱祁鈺沒有優(yōu)待俘虜的想法,也沒有午門獻俘的意愿。
殺掉,能解決口糧問題。
還能起到震懾的同時,讓己方被瓦剌陰影壓抑多日情緒的士兵有宣泄的對象。
脫脫不花看著被屠戮的士兵,長槍刺破皮甲突入肉體,那不甘又憤怒的嘶吼、抗爭面對鋒刃是那么的無力。
自己投降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部下,如今卻被殘忍屠戮,脫脫不花憤怒的想要沖向朱祁鈺,卻被親衛(wèi)死死按住。
雖然被按住身體,但嘴里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朱祁鈺聽不懂的話。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死亡,才會讓敵人恐懼?!?p> 朱祁鈺轉頭看著脫脫不花問道:“你恐懼嗎?”
他盯著脫脫不花憤怒的雙眼看了一會,又道:“我在你眼里沒看到恐懼,看到的只有憤怒,我不會為自己留下一個對我心懷憤恨的敵人。”
他剛說完,脫脫不花瞬間愣住了。
腦海中這些年一直如噩夢般揮之不去的恐怖畫面再次浮現。
“我在你眼里沒有看到恐懼!”
年輕的自己跪在無數的頭顱堆積的高山下,旁邊一個鐵面將軍問著自己同樣的話。
是他,一定是他。
惡魔,惡魔……
脫脫不花雙腿無力的想要倒下,卻被親衛(wèi)穩(wěn)穩(wěn)的架起。
似乎在脫脫不花眼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朱祁鈺微笑著點了點頭。
隨后大手一揮,一聲高喝隨之傳來。
“止……”
“退!”
長槍兵聞聲而止,并迅速后退與拼死反抗的瓦剌士兵拉開距離。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那些士兵都不是明軍。不花,臣服還是死亡你都沒得選。我可以支持你鞏固汗位,但是從這里開平衛(wèi)到斡難河歸大明。不聽話是不行的。”
說完,朱祁鈺打馬離開了高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