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單的注視著眼前的房子,所有心事被雨滴聲打落,散在泥濘的腳下。
當我想離開的時候,我聽見砸門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嗖的一下走到我面前,他的驚訝只是短短一瞬便收起,一如既往的冷漠。
沈沉漸漸平息情緒,點一根煙,問我:“你在這干什么?”
我感到莫名地冷,倒吸了一口涼氣,認真地說:“沈沉,你幫我轉(zhuǎn)告沈伯,我媽這輩子絕不可能進你們沈家?!?p> 沈沉垂著黑漆漆的眼睛,低聲說:“你也告訴你媽,從我爸那拿的錢盡快還了吧,互不相欠,這才是了斷。”
“我媽有工作能賺錢。”我大聲說。
緊接著沈伯家大門打開,是沈贊光,他走到我身邊,見我火氣正旺,緊張地問:“林棉,你們吵什么?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轉(zhuǎn)身要走。
“進屋來坐坐。”他又說。
我連連搖頭。
“你是來找我的嗎?”他露出笑臉。
沈沉懶理,邁出一步被沈贊光拉住,沈沉甩開他,沈贊光急了:“你別走呀!爸又不是趕你,吵個架而已,你跟他道個歉就OK了。”
沈沉抬起頭看著我,皺起眉頭。原來他也跟沈伯吵架了。
我說:“我走了?!?p> “林棉,我送你?!鄙蛸澒庹f。
“不用了,我不回家?!?p> 沈贊光干脆攔住我,緊張的問:“你怎么了林棉?這么晚為什么不回家?”
我側(cè)臉對上沈沉的目光,又看向別處,說:“我跟我媽吵架了?!?p> “我靠!今兒怎么回事?你們是不是約好了?都跟大人吵架?!?p> 沈沉不耐煩的點一支煙,對沈贊光說:“我的事你少管?!?p> 說完他獨自走遠。
這個畫面仿佛跳躍到十一歲那年冬天,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沈沉警告小個子:你別跟著我,離我遠點。
沈贊光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悄悄地暗下去,搖頭苦笑一聲,湊到我跟前,假裝無所謂的說:“熱臉總貼冷屁股,還總是當著你的面。”
“他要走就讓他走好了,就像他說的,他的事你不要管?!蔽铱粗虺翝u漸遠去的背影,恨不得騎到他頭上撕了他的臉。
沈贊光仔細地看著我,露出牙齒輕輕地笑,說:“你對我真好。”
我想我也該離開,說:“你回家吧,我走了。”
沒走幾步,他在我身后喊:“林棉,你等我,我三分鐘后出來找你,你不準走,三分鐘!”
他飛快地跑回家去,如他那年冬天的承諾一樣,幾分鐘后果然再次出現(xiàn),他換了一身衣服,經(jīng)過路燈時,他對我溫柔的笑,恍惚間,我毫無征兆的心跳聲砰砰亂竄。他可真好看,比起那些明星好看多了。
沈贊光拉起我的手,順著巷子街一路狂奔,耳邊疾馳的風聲淹沒了所有痛苦,他的手掌心寬大柔軟,帶著一點暖暖的溫度,緊緊攥住我的小手,我的心呼啦一下被這種速度沖撞開來,他的臉在黑夜忽明忽暗,只有勾著人的眼睛是清晰可見的,他喊:“林棉!握緊我的手,我們加速了!”
在這個縣城里,難得找到這樣愜意自在的地方,我趴在頂樓的圍墻上,遠方就是一望無盡的夜空,晚風愿意伴著我,雖然沒有星星,大雨不再回來,但我覺得很輕松。哎,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多愁善感。
這里就是沈贊光帶我來的地方,樓層只有4層,頂樓上一處擺滿花草,還有木桌和一個搖椅,即使是黑夜,我依然可以聞得到被雨水澆灌后青苔散發(fā)出的清香。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我好奇的問。
“秘密?!彼衩刭赓獾恼f。
“你不會是流竄犯吧?”我開玩笑。
他呲著牙,表情猙獰,假裝朝我撲過來:“我就是連環(huán)殺人犯!拿命來!”
“沒見過你這么帥的殺人犯?!蔽掖蛉?。
他挑眉,溫柔的對我笑:“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當然了,如果不是雨天,這里一抬頭就能看見滿天的星星?!蔽倚χf。
沈贊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跟我哥為什么總是吵架?”
越想忘記,沈贊光越是不識相的提起,我白他一眼,側(cè)過身,嘆著氣,有點懊惱說:“有些事你不懂。”
“剛才在門口,我哥又欺負你了嗎?”他靠近我一些,歪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問。
想到沈沉,就像冬日里手握一塊冰,涼的徹骨,可是我現(xiàn)在沒什么好怕的,我還是與他一樣不希望沈伯和梅姐好,想到這,我小聲說:“沒有?!?p> “對不起,林棉,我替我哥跟你道歉?!?p> 我看著沈贊光,雙眼帶著笑意,溫柔的聲音就像夏天的風,讓我一陣失神。
“你真的是沈伯的兒子嗎?”我還沒搞清楚狀況。
“如假包換?!彼⒖陶f。
這就奇怪,為什么沈贊光從小沒有在沈伯身邊長大呢?
“那你媽媽是不是沈沉的媽媽?”
他點了點頭,回答:“是?!?p> 竟然是這樣,我驚訝了半天。
“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我還以為沈伯是你的親戚?!蔽艺f。
“我的事情,有點復雜?!彼糁迹χf。
沈贊光的目光緊緊的盯著我,整張臉被燈火闌珊照應(yīng),帶著閃爍的光,長長的胳膊落在我的肩上,我繃直身體,他勾著笑臉,只是安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你別這樣看我。”我說,然后跨出一大步離開他的胳膊。
“我在想,為什么你忘了我是誰?可我就一直記得你呢?”他嘆氣。
“因為你記性好嘛。”
他搖頭,“NO!”
“不然呢?”
“我當然知道自己為什么記得你,這個問題是在問你,為什么把我忘了?”他歪著腦袋,認真地看著我,風吹起他的頭發(fā),我聞到一股比花還要香的味道,一時間無從回答。
他見我沉默,身體挺直,與我并肩,面朝遠方,聲音摻雜著風聲,輕飄飄地響起:“自從認識你,我就沒有忘了你,后來,我再也遇不著像你這樣的姑娘,全世界都沒有人和你一樣?!?p> 他身穿的白色襯衣被晚風輕輕吹拂著,好不真實,我從沒想過會再見到這個人,我甚至覺得青春期的我們不會再成為朋友,至少他是沈伯的兒子,是沈沉的弟弟,我們怎么可能繼續(xù)做朋友呢?
“大年初二那天早晨,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爸給了我一些零花錢,我立刻去找你,路邊有賣糖葫蘆我就買了兩串,眼看就到你家門前,我就被接走了?!?p> “被誰接走?”我問。
“我媽。”他神情黯然,仿佛在回憶一場難過的老電影,“我求她把糖葫蘆給你送去之后再走,她就是不同意,我在車里哭,死也不扔,糖全部融化了,沾了滿車都是?!?p> 沈贊光轉(zhuǎn)身再次望著我,嘴角彎起,眼睛靈動,說不清道不明哪里不真實,可他就在我面前,他在笑,溫柔又熱情,跟我見過的所有男孩都不同。
六年過去了,沈贊光依舊記得我。
良久之后,路燈熄滅,全世界黯淡沉默,我置身在此,腳下的雨水被晚風吹出褶皺,我不知去哪,沈贊光朝我伸出胳膊說:“林棉,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
他湊近我,故意嚇我說:“你一個小女孩晚上不回家,沒準被變/態(tài)搶劫、強暴、分尸、丟江喂魚?!?p> 我瞪著他。
他嘿嘿笑,說:“我可沒騙你,這世道亂得很,不信你試試?”
那又怎樣,喂魚好了。
“我就是不回家!”
說完我獨自走在前面,他追上來,無可奈何的說:“好好好,你不回家,那你跟我走吧,我?guī)闳ヒ粋€地方。”
沒想到頂樓下的四樓就是沈贊光的住處,他在打開房間時,我完全搞不清狀況,他開了燈,站在門口問:“這是誰的家???”
他將鑰匙放在桌上,說:“這是我姥爺?shù)姆孔?,他們老兩口已?jīng)過世很多年了,一直空著,算是我媽在這里的家。你進來吧,拖鞋在左邊的鞋架上?!?p> 這一刻,我想我瘋了,我跟梅姐吵架,離家出走,跟還不是很熟悉的人跑到樓頂發(fā)瘋,現(xiàn)在又跟他共處一室。是的,我瘋了。
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我的反應(yīng),等待我朝他走近,可我沒有,換了鞋,我還是站在門口,沒有多動一步。
“你說,我今晚是留下呢?還是離開呢?”他這語氣顯然在調(diào)/戲我。
我剛要轉(zhuǎn)身離開,他又說:“你真的想被劫了色分尸?”
哎,我該怎么辦?
沈贊光見我差點信以為真,進退兩難,對我寵溺地笑起來,拉起我的手,走向房間里,一塵不染的白色床單,床頭柜還擺放著一張他小時候的照片。
“你安心在這睡吧。”他說。
“那你呢?”我立刻問。
他指著客廳的沙發(fā),我還以為他會走。
我看著手表的時間,小聲對他說:“十一點多了,已經(jīng)很晚了?!?p> “哦,那我,我不打擾你休息。”
“行!”我一口答應(yīng)。
他點點頭,猶豫要說什么,最后只是對我笑,說:“明早見?!?p> 門被關(guān)上,我站在門口,時間靜靜地溜走,卻沒人在乎,因為我聽見沈贊光倚在門外的嘆氣聲,穿過這扇門回到這個沉靜的房間里,飄蕩在我耳邊。
我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清早驚醒,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沈贊光正與我躺在同一個床上,四目相對時,我大驚尖聲的叫喊,惡狠狠地將他踢下床。
他大聲喊痛,揉著腿,坐在地上,哭喪著臉:“林棉,我剛躺下還不超過五分鐘?!?p> “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進來的?”我緊張的問,還好我穿著衣服睡。
“這里是我家啊?!彼嵝盐摇?p> 對啊,我慢慢放松警惕。
“我五點半就起床去城東那排隊買包子,等了半個小時?!?p> 他起身將熱包子拿到我面前,笑著說:“他家包子超級好吃,用燒柴火的大鍋蒸的,出鍋很慢,所以我得起早去排隊,你看現(xiàn)在還熱著呢?!?p> 沈贊光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傻傻地盯著他看,怎么也想不通這個問題。沈伯的兩個兒子,雖然對沈贊光的身世我一無所知,但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他是沈伯的小兒子,沈贊光對我像對待親人那般關(guān)心保護,可是一想到沈沉。
他拍拍我的肩,“傻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做個好多夢呢?”我說。
我跳上床,整張臉湊近我,笑嘻嘻的問:“說說,都夢見什么了?有我嗎?”
我翻翻眼皮。
“你力氣可真大,差點把我踢殘廢。”他擺出可憐的表情。
“誰讓你躺在我身邊的?!蔽业伤?。
“我起那么早,有點困?!彼f:“快去洗臉,我已經(jīng)放好水了,待會包子就涼了?!?p> 我洗了臉,清醒一些,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一個傻的要命念頭一閃而過,又急急否定,我這么普通,沈贊光怎么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