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最后一面?”我不安地問。
他從褲兜里拿出一本存折,拉住我放在了我手上,輕聲說:“林棉,這筆錢給梅姨,往后你好好照顧她。”
我打開存折看見五萬塊錢存款,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問:“這是什么意思?”
“我爸的一部分撫恤金?!彼f。
“為什么給我媽?”我問他。
“梅姨跟我爸這么多年,這筆錢是梅姨應得的?!鄙虺琳f著,眼望向我身后的大門。
“那你呢?你還有錢嗎?”我忍不住問。
“我有?!?p> “你要去哪?這錢我們不能要!”我大聲說。
我將存折遞向他,沈沉輕輕推了推我的手腕,對我笑:“聽話,收下?!?p> 我攥著那本存折,心頭一陣難受,像是無法逃避他給我的這場告別。
他倚靠在墻面上,點了一支煙,平靜地說:“我要去BJ了,明早的火車。我手里的錢夠我活個兩三年,錢這個東西不是還能再賺嗎。你拿著吧,我走了以后,你們就能過的寬裕些,我爸也能安心?!彼f到這,抬眼仔細地望著我,輕輕地說:“我也安心?!?p> “你為什么要走???”
“BJ機會多,賺錢也容易。”他耐心地解釋。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我緊緊地盯著他。
沈沉沉默地抽著煙,沒有回答。
“我媽說了,想要你過來跟我們一起過?!蔽艺f完觀察他的臉,他淡淡地笑著抽煙,我鼓足勇氣繼續(xù)說:“我媽還說,她有能力養(yǎng)活我們兩個,她一定會供你念大學,看著你工作結(jié)婚生孩子。”
沈沉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的臉,搖了搖頭。
“你非走不可嗎?”
他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對?!?p> 看來他怎么打發(fā)我和梅姐都已經(jīng)想好。
“好,那你隨便吧?!蔽覍⒋嬲鬯o他,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開。
“林棉!”他扔了煙頭,立即喊我。
我沒走幾步,回頭見他追來,忍不住吼他:“要走你就走!你的錢我們不要!也用不著見什么最后一面!”
沈沉的腳步像是被瞬間施了咒語,定格在那里無法動彈,他震驚地看著我的眼睛。
他將存折放在我家門前的石磚上,昂首而立,靜默無聲地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頭也不回的朝著背對我的方向離開。
我緊緊地攥著雙拳,眼底的淚拼了命地掙扎,我是不是傷透了他的心?沈沉心里有我,他非走不可的理由我猜不透,可他走之前還惦記我媽和我,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我們是他在巷子街最后的,唯一的牽掛嗎?
沈沉再也不會追來了,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帶領我們奔跑在巷子街的每一寸石板路,再也不會為了仇恨與我勢不兩立,再也不會躲在我身后注視我保護我。
仿佛眼前的巷子街變成了一片江河,我與他是兩艘搖曳的小船,盼著天晴平風,可總會有海嘯翻騰,災難過后,我們終是相隔兩端。沈沉,就這樣如此決絕地離開了。
沈沉真的走了。
我曾每天都盼著暑假來臨,因為那樣我就有充足的時間照顧他,可暑假真的來了,巷子街空空蕩蕩,如同我的心。
夜深時我走到了沈沉家門口,里面的燈是亮著的,沈沉回來了!我直接推門進去,可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沈沉,是沈贊光。
他躺在客廳沈伯的床上睡著了,聽見動靜,翻個身,并沒有睜開眼睛,我站在門前靜靜地看著沈贊光,恍惚間,他的眉眼像極了沈沉,可是他不是,他比沈沉快樂,比沈沉自由,他就像世間最純潔的天使,不染凡塵,沒有仇恨。沈贊光愛我,心甘情愿為了我留下來,獨自守著這間空房子,獨自承受黑夜來臨后的灰暗。
想到這,我走向他,俯身蹲在他的眼前,伸手撫摸他的臉龐,有些滾燙,沈贊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我,驚喜地抓住了我的手,“林棉!是你嗎?”
我點頭,小聲問:“你是不是病了?臉好燙?!?p> 他甩了甩腦袋,坐起身,“沒事,就是有點困?!?p> “我去給你找退燒藥?!闭f完我要走,被他伸手攔下,“林棉,我真的沒事,你別走?!?p> 我坐在他身邊,還是有些不放心,可他說:“你能來看我真好,這些天你總是躲著我,我知道為了什么?!?p> 沈贊光一邊說一邊搖頭,肩膀蹭著我,像是小孩子。
“我不是故意躲著你?!蔽仪敢獾卣f。
“你是怕一看見我就能想起我哥那個混蛋吧?!彼χf。
我垂下臉嘲弄地笑了笑。
“沈沉確實是個混蛋!”他嘆氣。
我不想再提,伸手摸了摸他額頭,“溫度太燙了,先吃藥吧?!蔽覐牟鑾紫碌某閷侠镎伊送藷帯?p> “你讓我親你一下,我就吃藥?!彼麑⒛槣愡^來,嬉皮笑臉的說。
“別鬧了?!蔽业伤?。
“就親一下啊?!彼灰啦火埲鰦桑煌5乩?。
“沈贊光!”
他忽然停下所有動作,笑容消失,緊接著,是一陣難以形容的沉默,沈贊光不動,我也沒有轉(zhuǎn)身,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像是喃喃自語,說:“我不敢找你,我怕你難過,我哥走以后,我更不敢靠近你,我只能在家里等著,我知道你肯定會過來看看,不管你是來看我,還是為了別的。”
見我依然無聲,沈贊光繼續(xù)說:“林棉,我哥已經(jīng)走了,這個家只剩下我了?!?p> “你也應該跟他一樣走得越遠越好?!?p> “我媽又來了?!彼÷曊f:“她買好了去日本的機票,今天上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說我死也不走?!?p> “日期是哪一天?”
沈贊光難過地看著我:“一周后。”
“出國是好事,而且你媽只剩下你了,你在她身邊她才會安心。”
“可我舍不得你?!?p> “也許我們長大了,還會再見的。”
我不能再自私的捆住沈贊光,我能給他什么?他是我沈沉離開后難以忍受空虛的寄托嗎?
“林棉,你愛過我嗎?”他忽然問。
在我猶豫不覺地片刻中,他靠近我,輕聲說:“你是喜歡我的,我感覺的到。但是這感覺,不像愛?!?p> “我們才十七歲,喜歡就夠了?!蔽艺f。
“是啊,喜歡就夠了。你會一輩子記得我嗎?”
我立刻回答:“我會!”
沈贊光垂著雙眼,雖然不再仿若星辰,沒有光亮,但他依舊笑著,善良的,溫柔的笑。
十七歲的愛情就像初升的太陽,那是太陽,我們站在大地,如此渺小,似塵埃卑微,如果有膽量,就應該沖上云霄,與十七歲這場愛情的戰(zhàn)爭反抗,不顧硝煙,不顧粉身碎骨,哪怕變成廢墟。
趙大發(fā)
第一部分林棉篇已結(jié)束,感謝收藏閱讀,六年前第一次寫完本小說的水平很稚嫩,但我依然感激那時候的自己。讓沈沉能永遠活在自己心里,就好像他從不曾離開過巷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