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窗外到處都是厚重苦澀的霧霾，路上行人低頭快走，將心里一切哀樂深深的藏于口罩之后。鳥兒棲落在不遠的電線桿上，沒有悅耳的鳴叫，苦悶而憂愁。
沈沉走了，我醒來時枕邊空蕩無人。
我看見餐桌上早已準備好的早飯，上面只擺放著一副碗筷。
小浩下了夜班回家，他依然問我沈沉呢？我一邊咬著油條，一邊對他笑，也許這樣沉默的笑意讓小浩得到了答案，他有些尷尬回了房間，然后洗完澡光著膀子見我還坐在餐桌上，問：“你怎么了？”
我回沈沉房間從行李箱的書包里拿出梅姐給我銀行卡，那是我的學費，我放在茶幾上，對小浩說：“這卡里面有兩萬塊錢，你能幫我給沈沉嗎？”
“這個……”小浩難為情地說：“不太好吧?！?p> “我相信你的為人，沈沉跟你同一屋檐下相處這么多年，說明你是個好人。”我笑著說。
小浩嘿嘿地笑。
“錢的事等我走了我會告訴沈沉的，你幫幫我吧?！蔽艺f。
“沈沉不缺錢的。”小浩提醒我。
“我知道?！?p> 我的話音剛落，房門被打開了，我轉頭認真地看過去，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沈沉回來了。
而那個人的身影筆直地站在室外陽臺中央，風外的熱氣緩緩而來。
我毫無征兆地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叫他的名字：“沈贊光？”
“林棉?！彼f，然后他走進了這間屋子。
我不由得退后一步，緊張地問：“你怎么在這？”
小浩也警惕地問：“你誰?。磕阍趺从形壹诣€匙！”
沈贊光伸手摟住我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對他說：“我叫沈贊光，是沈沉血緣上的弟弟?！?p> “我從來沒聽沉哥說過他有個弟弟。”小浩緊盯著贊光。
“他真的是沈沉弟弟，抱歉，我先問問他怎么回事？”我解釋后反手將沈贊光拉進沈沉房間，飛快地關上門。
他四處了觀察著坐在了床上，雙手摁在床上支撐著后仰的身體，滿臉笑意地看著我。
我站在門前一動不動，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林棉，BJ之旅過得怎么樣？”他笑著問。
我仔細打量他一番，冷靜地問：“你為什么來BJ？我要聽實話?！?p> 他想都沒想，直接說：“我媽讓我來看看我哥過得怎么樣？”
“你見到沈沉了嗎？”我走近他一步。
沈贊光點了點頭，說：“就在我來之前我們見面了?！?p> “在哪里？”我手心開始冒汗。
“在他女朋友的家。”沈贊光說完觀察我的反應，繼續(xù)說：“我哥說你今天要離開BJ，特意給我這里的鑰匙讓我來接你。”
我吃驚地看著他，“沈沉讓你來接我？”
“嗯?！?p> “他還說了什么？”
沈贊光蹙眉思考一下，回答：“他說他店里忙，就不過來了，讓咱倆路上注意安全?！?p> “你和沈沉的關系好些了，是嗎？”我試探地問。
沈贊光收回雙手坐直了身體，低下頭嘴邊的笑容轉瞬即過。
“我能打電話問沈沉嗎？”
沈贊光嘆了一口氣，“當然可以?！?p> 我隨即撥打了沈沉的手機號碼，出人意料的是，沈沉關機了。
“林棉，我哥的意思非常明確，他不想再跟你糾纏不清了，他就要結婚了?！鄙蛸澒馄鹕碜叩轿已矍埃液鋈桓械侥目謶?。
“我沒有糾纏他！”我激動地說。
“你沒有，你沒有…”他語氣有些無奈。
“我不用你管我！我自己去火車站！”我說完剛要轉身開門。
沈贊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將我擁在懷里，周圍安靜起來，我甚至可以聽見他白色的襯衫與皮膚摩擦的聲音，細細碎碎，仿佛低泣。
“林棉，你別這樣對我?！彼吐暭氄Z。
我的雙手垂在腿邊，紋絲不動。
“你還想留在BJ嗎？你有沒有沒去成的地方？我陪你好不好？”
“不想了，天氣熱?！蔽艺f。
“梅姨說你九月份開學，你還想去哪兒玩？我?guī)慊匚夷戏降募以趺礃?？BJ飛寧波兩個半小時就到?！?p> “你先放開我?！蔽姨嵝阉?，我已經熱的全身出汗。
他猶豫了一下，聽了我的話。
“要不我們去近一些的海邊城市？大連？青島？QHD？”
我淡淡地說：“等以后有機會再去吧?！?p> “那我陪你去學校報道，然后我們可以在省城玩幾天，好嗎？”
沈贊光已經長高了，早已高出我整整一個腦袋，依舊清瘦干凈，哪里都不曾改變，我記憶里他的雙眼總是星辰般的光芒，仿佛是夜里篝火的一把把火焰。
“林棉，沈沉他不能給你的幸福，我可以，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對第二個女孩有這樣的感情，我只想娶你?！?p> 我安靜地看著他。
“沈沉不值得?！彼麍远ǖ卣f。
我終于知道疲憊到不想說話是什么滋味。
可我改變不了這些殘酷的現實，只能灰頭土臉地朝前看，我仿佛預知到了未來的自己，上大學，找工作，找個差不多男孩談戀愛，運氣好的話可以到談婚論嫁，然后相夫教子，直到死去。
其實，我已經猜到沈贊光并不是看BJ看望沈沉，他是為我而來，他在騙我，而我也在騙他，我這一輩子到死也忘不了沈沉。
“你喜歡我一定很辛苦吧?！蔽艺J真地說。
沈贊光黯下目光，沉默著搖搖頭。
我仔細看著他的臉，下巴的胡茬稀疏可見，與他的白嫩的皮膚組合有點滑稽，我笑了起來。眼前的男孩從十一歲就對我念念不忘，我曾狠下心推開他無數次。我喜歡他，每次我以為我會愛上他，沈沉的出現便使我喪失心智。
我到底愛沈沉什么？
也許我愛的是沈沉帶給我少年的回憶。在這段漫長的青春期，沈沉從未送給我一只冰淇淋，一個漂亮的發(fā)夾，一張電影票。我不忍看他為何如此可憐，更不忍看他墜落于暗無天日的仇恨里。我甚至以為我會溫暖并救贖他的心。
我愛沈沉，每一天都在絕望與希望里廝殺，那顆心千瘡百孔也樂此不疲。
可終于，這一切的廝殺將要停止，我還是得活下來。
“林棉，給我一個機會?！彼蟮恼Z氣讓我有點心疼。
“我們走吧?！?p> 說完，我將行李箱推給沈贊光，挎上背包，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打開房門，看見小浩正站在沙發(fā)旁，看樣子他在偷聽我和沈贊光的對話，面色尷尬地問：“你要走了嗎？”
“嗯，這兩天謝謝你關照?！蔽艺f。
他點點頭，說：“你放心，等沈沉回來，我會告訴他的?！?p> 沒等我開口，沈贊光走過來牽起我的手，對小浩說：“謝謝，不必了?！?p> 離開沈沉出租屋的那一刻，我還是回了頭，對小浩微笑，目光最后落在沈沉的小屋里，視線中出現僅此一處的畫面，一塵不染的單人床，桌上那本《老人與?！泛桶咨昂煶聊瑹o聲。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仿佛誰都不曾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