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七 身份成謎
江嶼的步子很慢,仿佛他正行走在泥濘的沼澤中,每一步都要十分小心,每個不起眼的水坑都可能是吃人的陷阱。此時的梁書和劉從雨也有同樣的感覺,眼前這個呼呼大睡的人到底是誰?
李公甫仔細驗看了楚天聲的傷勢之后眉頭緊鎖,問起此人的來歷時,劉從雨也不答話,只是幽幽的看著梁書,梁書紅著臉答道:“他是我在廣和樓遇見的。”
李公甫挑了挑眉毛:“梁大人是不是過于兒戲了些?在茶樓隨便遇到個人就能冒充你的同僚?”
梁書也皺起了眉,略一思忖才道:“本官去刑部的時日尚短,有些身在外地的同僚確實還來不及認識不過我驗看過他的令牌并無差池。說起來,李捕頭又是在何處見過楚大人,你又如何保證你認識的楚天聲才是真的?”
李公甫被問得一愣,不過他并不遲疑:“前些年楚大人曾來此地核查幾莊疑案,當時便是下官陪同辦理的,算下來相處也有數(shù)月,自然不會認錯?!?p> 梁書從楚天聲腰間取下刑部令牌,舉到李公甫面前說道:“李捕頭可認得此物?”
李公甫接過令牌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臉上也滿是狐疑之色,良久才道:“令牌確實是真的,可這人確實不是楚天聲楚大人。楚大人年有四時,是個中等身材略微發(fā)福的,和這個人毫無相似之處!”
室內(nèi)一片寂靜,劉從雨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胡須試探著說出自己的猜測:“會不會這個人不是楚天聲而是別的某個主事,碰巧也是梁書不認識的?”
李公甫搖了搖頭,他看了看梁書腳上的官靴,然后指著地上楚天聲的鞋子說道:“梁大人請假外出之時尚且穿著官靴,可眼下已是霜降,而這位楚大人本就在辦差,穿的卻是一雙薄底快靴……只怕這令牌來路不正吧?”
梁書雖然心里并不服氣,可被李公甫說的也有些心虛。正在此時,管家忽然走進客房來到劉從雨的身邊耳語了幾句。劉從雨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楚天聲,揮手讓管家出去。
“大家不用猜了,昨天我派人去打探這人的底細。剛才接到回報,真正的楚天聲三天前就離開夔州回京復(fù)命去了,壓根就沒往咱們璧山方向走過。”
梁書聽的皺眉,急忙問道:“江嶼呢,讓他趕緊把這人弄醒了問問啊!”
房門再次被人推開,梁書一看來人正是江嶼,只是他此刻的臉色很不好看。江嶼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李公甫,他覺得機關(guān)圖的事兒還是不要牽扯太廣,便壓下了心中的焦躁,耐心聽梁書說完楚天聲的情況。
“江嶼,楚天……額這個人不過就是腦袋被石頭砸一下嘛,怎么還睡起沒完了,你說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江嶼嘆了口氣:“他頭上受了重擊,我擔心他留下什么后遺癥就給他用了些安神的藥。放著不管……再有七八個時辰也就醒了?!?p> 劉從雨蹦起老高:“什么?七八個時辰?我還讓這么個不明不白的人在我家睡上七八個時辰?江神醫(yī)您行行好吧!”
門外的管家聽見自家老爺?shù)谋鹇?,剛探頭進來看看情況就被劉從雨吼了出去。
江嶼趕緊解釋:“哎呀劉大人不要著急,在下說的是放著不管的情況下……”
“那你倒是趕緊動手??!”
“好好好……在下這就動手,不過還請幾位大人先出去一下,留梁大人在這里幫我就行?!?p> 李公甫本要反對,可還沒等他說話就被劉從雨拉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劉從雨還在喊:“江神醫(yī)你趕緊把他弄醒,問清楚他到底是誰!敢在我家騙吃騙喝裝忠良……”
劉從雨的罵聲越來越遠,漸漸地便聽不到了。梁書壓低聲音問道:“江先生,你把他們都支出去干嘛?莫非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不方便告訴他們?”
江嶼嘆了口氣:“確實有些發(fā)現(xiàn),我擔心此事會牽連到劉家所以想先與你商議一下。事關(guān)重大……”
梁書大咧咧的坐到八仙桌前,掂了掂茶壺,從里面倒出兩杯尚有余溫的茶水:“來來來,天大的事兒也先喝口水再說。我還沒見你臉色這么難看過?!?p> 江嶼接過茶杯卻沒有喝。他伸手入懷,手指已經(jīng)感受到了絲絹特有的手感,猶豫了片刻卻沒有把它取出來。他猶豫的看著床上的楚天聲,對梁書說道:“不知梁大人對唐門了解多少?”
梁書指了指西南唐家堡的方向,用詢問的語氣反問了一遍:“唐門?你說的是那個……唐門?”
江嶼點頭:“嗯嗯,就是你說的那個唐門。”
梁書搖了搖頭:“了解不多……不過這跟唐門有什么關(guān)系?”
江嶼沖楚天聲努了努嘴:“我懷疑這人或許就跟唐門有關(guān)?!?p> 梁書驚得張大了嘴巴,江嶼在他喊出來之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湊到他耳邊悄聲說道:“我或許發(fā)現(xiàn)了玉佛的秘密,這秘密跟唐門有關(guān)。你不要出聲,聽我說,可以嗎?”
梁書的嘴被江嶼捂住,只能用眼神表示同意,江嶼便繼續(xù)悄聲說道:“我找到了一份蓋著唐門印章的機關(guān)陣圖,看起來是個十分宏大的工程。這個人既然冒充楚天聲,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且我也不相信這件事兒不會是司空易做的,所以這個人很有問題。”
江嶼說完就收回了捂住梁書嘴巴的手,梁書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這事兒不是司空易做的?而且這個人不是一直在幫我們嗎?”
他的話剛說完,自己就來了靈感:“莫非他幫我們守住玉佛是為了等我們解開玉佛的秘密?”
江嶼聳聳肩:“或許吧,不過我還是先把這人弄醒算了。有梁大人在,想必不會讓他傷害我吧?”
梁書把手按在劍柄上,傲然道:“我看過他的身手,只是跑的快些罷了,有我在你放心!”
江嶼笑著點頭,然后從藥箱里取出一個羊皮卷,展開之后里面密密麻麻的插滿了銀針,江嶼掀開楚天聲蓋著的被子之后,便一根接一根的把銀針刺進他的身體,最后一根刺在眉心,離頭上的血包不過毫厘。銀針離手之際,原本昏睡的楚天聲驀地睜開雙眼,一對大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了幾圈,終于把視線定在江嶼的身上,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正在微笑的郎中。
“江先生?你這是……”
江嶼笑著撓了撓鼻子,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他們說你不是楚天聲?!?p> 楚天聲的唇角微微翹了翹:“這么快就露餡了嗎?你們怎么看出來的?”
梁書向前邁了半步,半個身子擋在江嶼身前,冷聲道:“在下刑部正六品主事梁書。雖然我和楚天聲是同署的同僚,可我確實不認識他,而且你手上的令牌也是真的,所以我還真的被你騙了。不過這幾天你一直叫我梁公子,我總是覺得別扭,這是為什么呢?原因很簡單,京城里誰不知道我梁書的名字?就算不知道我調(diào)任刑部,可京官兒們從來都是喊我梁小侯爺?shù)模 ?p> 楚天聲揚了揚眉毛結(jié)果牽動了銀針,疼的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忍著疼說道:“哎呀,這就沒辦法了,我是真的不認識你?!?p> 江嶼又抽出一根銀針,在他身上來比來比去似乎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我猜你就是那個要來盜寶的司空易吧?”
楚天聲的表情瞬間凝固,梁書的扶風寶劍抽出來一半,他不可思議的盯著楚天聲:“你是司空易!”
“如果我否認的話,你是不是還要用銀針扎我?”
江嶼點了點頭:“我還知道幾個扎上去很疼的穴位?!?p> 楚天聲從鼻子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好吧,我承認,不過你是怎么看出我就是司空易的?”
江嶼聳聳肩:“也不難,因為只有你一直被石頭打。而且你……挺蠢的……”
“蠢?”
江嶼撓了撓鼻子,有些靦腆的說:“誰讓你每次都要留個紙條呢。第一次在廣和樓你被石頭打鼻子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那張紙上的字跡雖然潦草,但是還算工整,而且墨跡早就干透了……能用石頭當做暗器百發(fā)百中的人我確實知道幾個,可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有人會在茶樓罵自己的,我可就一個也想不出了。再者,劉家這么多人,為什么司空易一直只用石頭打你,而對別人卻用飛刀呢?所以我就猜測,或許根本就沒有人從外面扔石頭,那個百步穿楊的司空易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苦肉計也說不定?!?p> 梁書聽江嶼說話時一直盯著楚天聲的臉,沒有放過任何一絲表情上的變化。他看到了佩服、懊惱和不屑?
果然,楚天聲的嘴角繼續(xù)上翹:“江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從這些微細節(jié)就能推斷出這么多,在下十分佩服。不知先生師從何人?怎么會這種金針禁止的手段?”
“家?guī)熃?,不知兄臺可有耳聞?”
楚天聲的臉上現(xiàn)出疑惑的神情:“江水?實在可惜,在下還真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能教出先生這樣的大才,想必也是一位驚才絕艷的老先生吧?!?p> 江嶼笑的越發(fā)靦腆:“在下還知道一件事?!?p> “哦?”
“你,不是司空易。”
楚天聲眉頭緊皺,梁書的心里也滿是疑惑:“你剛才不是說他……”
江嶼神色淡然道:“不管我剛才說了什么,他都不可能是司空易?!?p> 梁書禁不住心中疑惑,回頭問道:“為何?。俊?p> 江嶼聳聳肩:“因為真正的司空易就是在我眼前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