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 七
風(fēng)驅(qū)急雨灑高城,云壓輕雷殷地聲。雨過不知龍去處,一池草色萬蛙鳴。
飛爪百練索其實是一種暗器,它的外形是一只人手大小的鷹爪,前三后一,共有四根鋒銳的鐵趾,其中后趾分為兩截,與后面的繩索相連,繩索最后都有一個皮圈套在使用者的腕上以防脫手。用法也不算復(fù)雜,把后趾掰開后向著目標(biāo)甩出去就行了。前面三趾勾住目標(biāo)后,猛拉繩索即可令后趾收縮,若是抓到人的身上,四根鐵爪便會嵌入肉里。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簡單的——只有前面固定的三根鐵趾,雖然沒了可以收縮的后趾之后少了些威力,可勝在結(jié)實耐用。后來更是由此生出了許多衍生版本,比如裝在鐵桿上當(dāng)做武器用的鋼爪和由繩索固定的三根鐵鉤組成的攀墻索。
而懷文懷武兩兄弟所做的這對飛爪卻反其道而行之。
他們的飛爪四根鐵趾都為兩截可以靈活鉤動,每根鐵趾都與一根麻繩粗細(xì)的鎖鏈相連,扯動鎖鏈就能牽動對應(yīng)的鐵趾收縮,鐵趾尖端閃著寒光,單是看看就讓人心悸。
江嶼不由打了個寒顫,低聲對方怡白說道:“要是被這樣的東西抓到身上那還了得?!?p> 方怡白卻輕輕搖頭。單看兄弟倆整理鎖鏈費的工夫就知道,這玩意兒也就看著唬人,八成用不到實戰(zhàn)上。
話雖如此,可飛爪確實能夠解釋很多問題,段成霜頭上的傷以及她墜樓的原因還有那支金步搖的下落,這些問題一直都沒有合理的解釋,可如果是有人在樓下用飛爪偷襲的話那這些問題便都有了答案。
飛爪碰巧抓在段成霜的頭上,段成霜吃疼,不得不跟著飛爪往前走,直到墜樓。飛爪在她墜樓的過程中扯開了皮肉同時帶走了那支金步搖。
這也剛好可以印證熊林的說法——段成霜墜樓之后他還聽見了金步搖發(fā)出的聲音。
想到這里,江嶼便在心里演練了幾次,最終還是覺得這個方法雖然可行卻并不靠譜。
熊林說他沒有聽見有外人潛入進(jìn)來,那么兇手就只能提前埋伏在木樓周圍伺機(jī)而動。飛爪這東西遠(yuǎn)比其他暗器更難控制,如果他的目的只為傷人的話,顯然飛刀、飛箭才是更好的選擇,再不放心還可以淬上劇毒。再說,他怎么知道段成霜會讓荷鶯出去送信,并且還會到平臺上去?
炙熱的劍廬里,四個年輕人唇槍舌戰(zhàn),兩個老頭子各懷心事。
方怡白聽了江嶼的分析之后想了片刻,然后他瞇著眼睛看向江嶼:“會不會是熊林、荷鶯與人勾結(jié),或者這兩個人沒說實話?”
江嶼聳了聳肩:“說不好,不過也有可能是真的熟悉段成霜的人做的?!?p> 如果這個人知道段成霜與馬育才之間的感情,并且熟悉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那他或許真的能對段成霜的行為做出預(yù)測。也許這人還碰巧真的善用飛抓?可看齊懷文、齊懷武兄弟倆剛才驚慌失措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這種本事的人。
突然一陣電閃雷鳴,宛如天神即將把災(zāi)禍降于世人。
齊懷文走到齊如山跟前跪倒:“爹!你信我,我們沒有!”
齊如山看著一臉憨厚的長子心中五味雜陳。大兒子和二兒子最是像他,天生一副憨直的性子,若不是他倆在金鐵一道上天分不足,自己又何苦非要培植老三來接班呢。兄弟倆也知道自己的心思,難免對老三懷遠(yuǎn)心懷不滿,可若說他倆會下手傷人,他齊如山第一個不信。
眼見段志毅眼中的殺意越來越濃,齊如山顫聲急道:“還不趕緊把話說清楚,你們沒事兒做這東西干什么!”
齊懷文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弟之后,緩緩開口:“我們知道父親鐘愛三弟的才能,可我們是爹爹的兒子,也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很久以前我們就設(shè)計了這對飛爪,可惜飛爪后面的鎖鏈?zhǔn)冀K不盡人意,雖然足夠靈活,可太難控制了。我們兄弟倆今天是要融了這對廢物,從此以后就安心做個田舍翁好了?!?p> 面對段成君的指責(zé),齊懷武只是長嘆一聲。他把整理好的飛爪往前一遞,氣哼哼地說道:“不信你就拿去試試,反正我們兄弟在山里試了上百次,一次都沒成功過。”
段成君冷笑道:“你們這分明是狡辯!”
齊懷武不理段成君,轉(zhuǎn)向齊懷遠(yuǎn)悶聲問道:“老三,是不是連你也覺得霜兒是我們殺的?”
齊懷遠(yuǎn)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哥!”
片刻之前,他確實想過或許是是自己的哥哥殺害了段成霜。
可他從記事起就一只跟在哥哥們身邊學(xué)習(xí)金鐵,還是齊懷武親手教會他錘子應(yīng)該怎么用。兩位哥哥不僅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還把自己的領(lǐng)悟和技法毫無保留的交給了他。直到他打出了那柄繞指柔之后,一切就都變了。雖然父親對他笑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可他與哥哥們說話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少。他忽然覺得這件事很荒唐,自己為什么要懷疑兩位哥哥?
想到這里他轉(zhuǎn)向段志毅說道:“岳父明鑒,我的兩位哥哥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們連貓狗都不忍心……”
“可我的女兒死了?!?p> 段志毅看都沒看齊懷遠(yuǎn)一眼,吐出這七個字后他長長的呼了口氣。忽然轉(zhuǎn)頭看向齊如山:“親家,你怎么看?”
齊懷武一聽這話就急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外面那么多用飛爪的人難道都?xì)⒘四闩畠簡幔俊?p> 段志毅眼中寒芒暴漲,足間蓄力,下一刻便要掠到齊懷武身前痛下殺手。偏在此時,江嶼好死不死的又往前走了兩步,接過齊懷武手中飛爪的同時也剛好擋住了他的半個身子。
不等段志毅發(fā)怒,江嶼搶先說道:“段掌門息怒,方公子和在下商量了一個法子,或許可以知道令愛是否真的死于飛爪之下。”
段志毅的拳頭握得咯吱直響,嘴上卻不得不問:“哦?方公子有何高見???”
方怡白表情古怪的看了江嶼一眼后,輕輕吐出了四個字:“實地測試?!?p> 段成君冷哼一聲:“如今物證在此,還有必要做什么實地測試嗎?”
江嶼不緊不慢的聞了聞手里的飛爪,又拿起齊懷文的飛爪也聞了聞。
“有必要,鐵器沾血之后會有一種特殊的味道,這種味道很難洗凈,只能隨著時間慢慢消退,你和段掌門都可以聞聞,對比一下這對飛爪和你們佩刀的氣味就知道了。”
段成君見父親點頭,便接過飛爪聞了聞,上面果然只有磨石留下的味道,卻不見半點兒血腥氣,于是也收起了性子站到自己父親身后默然不語。
段志毅努力壓下心中的憤懣轉(zhuǎn)身便走:“那好,老夫就靜等你們實地測試?!?p> 齊如山此時才覺得自己簡直是引狼入室。見段家父子已經(jīng)走遠(yuǎn)他才攙扶起自己的大兒子,父子四人抱在一起好一陣唏噓。
江嶼看著包裹在三個大肉球中間的齊懷遠(yuǎn)也是一陣唏噓,父子四人只有他長得這么好看,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爹親生的。
方怡白湊到江嶼身邊好奇地問道:“你不怕段老頭打死你啊?”
江嶼沖他靦腆一笑:“有你在這,我猜他不敢?!?p> 方怡白輕哼一聲,沖江嶼翻了白眼:“實地測試怎么搞?你站在樓上,我們在樓下排著隊用飛爪抓你?”
江嶼聳然一驚:“開什么玩笑,找個木人不行嗎!”
“我看還是用你比較真實?!?p> 所謂的實地測試,便是在木樓模擬昨晚的事發(fā)時的情況。要想完成測試,還得找一位會用飛爪的人來協(xié)助才行。于是兩人決定分頭行動,方怡白負(fù)責(zé)尋找合適的人選,江嶼則去制作木人。
齊家畢竟是手藝人家,家主一聲令下便有匠人帶著木料讓江嶼挑選,江嶼的要求簡單明了——六尺高的女身像,關(guān)鍵要快。要是做的慢了,他真怕方怡白會拿他做靶子。
方怡白這邊就比較麻煩了,眼下齊家這三百多人當(dāng)中從未聽說有誰是善用飛爪的,幾經(jīng)走訪才終于找到了飛練仙子杜輕柔。杜輕柔師承兩儀門,她的兵刃是一匹綴著銀鏢的白綢,招式精妙千變?nèi)f化,而且飄逸灑脫猶如天上仙子下凡一般,故而得名飛練仙子。
聽說方怡白的來意之后,杜輕柔有些躊躇,從形式上說她的匹練銀鏢更近似繩鏢,盡管與飛爪有些相似,可畢竟運用的手法和時機(jī)都有不同。倒是她的夫君春風(fēng)如意刀韓非十分爽快的應(yīng)承了下來。方怡白把測試的要求和細(xì)節(jié)說清楚后,把其中一只飛爪留給杜輕柔供其研究演練。
等他出門時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中滿是雨后泥土的腥氣。方怡白最討厭雨雪之類的天氣,一天下來,他的鞋子和衣擺上沾滿了泥污。
地上的積水反射著皎潔的月光,方怡白就踏著月亮一路走回了自己的臥房。關(guān)上房門,正要喘口氣的方怡白突然感覺房中有異。心思電轉(zhuǎn)之下,無名古劍鏘然出鞘,淡金色的劍光直指窗邊軟塌。
軟塌上的被子動了動,探出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臉,這人臉頰紅腫嘴角烏青,迷迷糊糊的說了句:“是江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