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十九
羅瑞峰叫來幾個手下,把孫承宗五花大綁押了下去,吩咐讓他們好生看守。既然馮不二沒死,那孫承宗的命運就只能交給馮不二來裁決。
江嶼回身正好面向慕容修,這才想起這位老人不僅身中兩刀,而且其中一刀上還有毒,于是連忙打開藥箱要給他診治。
慕容修見他過來卻撇了撇嘴:“哎哎哎,江先生的好意老朽心領了,不過呀你的藥太貴,老夫是個窮鬼,用不起!”
江嶼不由分說便從藥箱里取出兩個瓷瓶,分別倒出一黑一紅兩顆藥丸遞給慕容修:“您別說笑了,趕緊先把藥吃了!”
慕容修冷哼一聲:“說笑?剛才你三粒健胃消食散就賣九十兩銀子,你這九花玉露丸和麒麟補血丹你還不敢跟我要三千兩?”
羅瑞峰聞言摸了摸肚子:“我說我怎么一直覺得餓呢……”
江嶼沖他和燕一刀靦腆一笑:“這藥便宜又沒什么副作用……嘿嘿……”
說完,便又轉(zhuǎn)向慕容修:“想不到老先生竟然認得麒麟補血丹?哎呦您還是趕緊吃了吧,再耽誤下去八成還得再來一顆?!?p> 慕容修接過兩粒丹藥,隨手收到袖子里:“藥是你送的,我可是一文錢都不會給你。”
說完話,他轉(zhuǎn)身便往花廳走去,邊走邊說:“謝連亭的毒藥是我給他的,我自然也有解藥。剩下那點兒皮肉傷,吃不吃藥也都沒什么。咱們還是趕緊把老東西弄醒才是?!?p> 謝連亭的尸體已經(jīng)被人抬了出去,幾個下人正忙著收拾地上的紅白之物。馮承輝受了不小的驚嚇,蹲在月桂樹下一個勁兒的干嘔,見到慕容修他們過來,趕緊起身要給他們行禮,稍一用力便發(fā)覺整條右臂火辣辣的疼,然后他又想起孫承宗的左手,不禁又是一陣干嘔。
慕容修在他頭上揉了揉:“你是頭一回見血,難免有些不適應,以后見多了就習慣了。不過伯伯還真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種本事,不錯不錯!是個練武的材料?!?p> 慕容修說完便大笑一聲轉(zhuǎn)身就走,若不是他的胸前背后都在淌血,看著還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模樣。
花廳里,馮承雁已經(jīng)站到了馮不二的靈床前,纖纖素手緊緊握著馮不二的大手,兩位夫人則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遠處觀望。
江嶼扶著馮承輝跟在慕容修身后,看馮承雁的樣子十分緊張,便悄聲詢問馮承輝:“你姐姐怎么還不動手?。俊?p> 馮承輝壓低聲音回答說:“我們只知道口訣,都沒有實際操作過……”
“你爹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爹爹只說讓我們把他給的內(nèi)力還回去就行了,沒說該怎么做啊,誒?要不也在姐姐的陽池穴上扎一針?”
一聽這話,江嶼趕緊擺手:“這怎么行,你要炸死你爹啊!你爹只說把內(nèi)力還給他就行,沒說別的?”
馮承輝點了點頭:“爹爹說完就昏過去了,沒說別的?!?p> 江嶼聽得滿臉黑線,終于還是決定過去幫幫馮承雁,畢竟,如果馮不二死了,方怡白的連勝紀錄也就破了。于是走到馮承雁近前,柔聲說道:“別怕,你跟著我做一遍,找找感覺?!?p> 馮承雁原本緊張的俏臉煞白,忽然看到江嶼的笑臉,竟然感到一陣安心,不自覺的便點了點頭。江嶼微笑著把手搭在馮承雁的手腕上,幾縷蠶絲般的內(nèi)力緩緩滲入,沿著馮承雁的周身經(jīng)脈游走起來。馮承雁的氣海比馮承輝的要小一些,江嶼十分小心的從她的氣海中牽引出一縷內(nèi)力,由自己的內(nèi)力牽引著開始流轉(zhuǎn)。
運行了數(shù)個周天之后,江嶼柔聲詢問馮承雁:“怎么樣,找到感覺了嗎?”
馮承雁閉目點頭,小心地維持著內(nèi)力的流轉(zhuǎn),待江嶼撤手之后,她便順勢把內(nèi)力渡向馮不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馮不二便醒轉(zhuǎn)了過來。
馮不二醒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把羅瑞峰和燕一刀叫到身側,與馮承雁和馮承輝并排站在一處。
“瑞峰、一刀,有件事兒我早就想跟你們說,可我一直顧慮怕你們接受不了,所以就一直忍著沒敢說??蓻]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今這樣,一想起老四他們幾個我這心里就難受?!?p> 燕一刀和羅瑞峰面面相覷,都想不出馮不二究竟要說什么秘密。
馮不二未曾說話先嘆氣:“唉……你們應該知道我得了血液凝固的怪病,所以才要一直服用蛇毒??赡銈冎牢疫@病是怎么得上的嗎?”
羅瑞峰略一思索便答道:“難道是孫承宗給您下毒?”
馮不二擺手:“這話你可是抬舉孫承宗了,他還沒這個本事。唉……算啦,我也不賣關子了,實話告訴你們,我這病,就是玄武神功的副作用。練到極致時,我就會變成石頭?!?p> 羅燕二人聞言俱是一驚,不等他們發(fā)問,馮不二便說出了玄武神功的秘密。
玄武神功的核心便是一個靜字,練到第五層時,只要身體靜止便會自行化練內(nèi)息,內(nèi)力源源不絕地外放于皮肉,便是金剛不壞??蓮姾返谋砻嬷?,卻也隱藏著可怕的秘密。
靜的極致便是如磐石一般的存在,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可誰又想把自己變成石頭呢。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解決的辦法,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早就把玄武神功傳給你們了。這話我也給你們說開了,現(xiàn)在就由你們自己選擇吧,誰想學玄武神功,我這就把心法口訣和這么多年的心得傳授給他。不過這血脈凝滯的毛病目前還沒有解法,以后變了石頭可別怪我。”
羅瑞峰還在權衡利弊的時候,燕一刀已經(jīng)站了出來,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馮不二的好意:“多謝義父的好意,不過我已經(jīng)決心離開神拳山莊了,要不是為了最后祭拜您一次……”
馮不二的神情一陣黯然:“是因為老六嗎?”
燕一刀神情痛苦地閉上了眼。
馮不二點了點頭:“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好,再不出去走走,老虎也變成貓了。瑞峰,你怎么打算?”
羅瑞峰單膝跪地,右手撫胸:“義父,我想好了,我要學!”
馮不二又看向自己的一雙兒女:“你們倆有人想學嗎?”
馮承輝也跟著單膝跪地:“為了您,也為了神拳門,我要學!”
馮承雁也跟著表態(tài)要一起學習。
馮不二皺眉思量了一陣,緊擰地眉頭忽然舒展開來,悵然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那老道士說我命中有一子一女,結果便真的只來了一子一女,既然如此,我也相信老天不會絕了我馮家的根。好!那就一起學吧!”
隨著馮不二起身下床,整座神拳門再次恢復了活力,門人紛紛撤掉身上的白布,重又鼓起了往日的威風。
馮不二回隨園之前,特意走到江嶼身邊,邀他同來隨園一趟有事相商。
江嶼當然也有事找馮不二。為了保住他的命,方怡白和江嶼都出了不少力,可方怡白的雇主孫承宗竟然是幕后黑手,雖然單子做成了,不過說好的報酬八成是拿不到了。
正在江嶼犯愁的時候,沒想到馮不二竟然會邀請他私下見面,看來報酬的事兒還有戲。于是便喜滋滋的跟著馮不二回了他的書房。
石軍見到馮不二好端端的回來。鐵塔一樣的漢子也不禁紅了眼眶。
進屋之后,馮不二直接坐到了茶桌后面,吩咐人把炭爐點上。
“江先生,不好奇老夫找你何事嗎?”
江嶼也不客氣,笑嘻嘻的坐到了馮不二對面,兩人又回到了初次見面時的樣子。
“門主讓我來這里,總不會是要給我結賬的吧?”
江嶼的話才說完,身后竟然響起了一陣笑聲,江嶼愕然回頭,看見身后正有兩個紅衣老頭笑的前仰后合。
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忍著笑說道:“哎呦,這小王八蛋還真跟他們說的一樣,要錢不要命??!”
另一個矮胖些的稍稍有些不悅:“哎哎哎!那是我外孫女婿,別一口一個小王八蛋!”
高個子的一瞪眼:“格老子的,你的外孫女婿不也是我的!哪兒來這么多廢話!”
矮胖老頭撇了撇嘴,不再搭理對方,轉(zhuǎn)向江嶼:“小子,你認得我們嘛?”
江嶼咽了一口口水,試探著說:“唐南星……和唐北斗?”
瘦高老頭在江嶼頭上抽了一巴掌,怒道:“我們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快喊外公!”
江嶼錯愕道:“外公?我連我媽是誰都不知道,不好亂認外公的吧……”
矮胖老頭也沖過來在江嶼頭上抽了一巴掌:“好小子還裝糊涂是吧?”
江嶼無緣無故被抽了兩巴掌,此刻也有些惱怒:“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呀?什么外公外孫女的,我是我?guī)煾祿靵淼模B爹媽都沒有,哪兒來的爺爺外公?。 ?p> 矮胖老頭看著江嶼撇嘴說道:“我孫女說,你抱著她睡了一宿還親她的腳來著,怎么樣,想起來了沒有?。俊?p> 江嶼一聽便脫口喊道:“你孫女是唐若曦?!”
聞言,高手老頭拍了拍手:“好!承認了!”
江嶼苦笑:“兩位爺爺,那是誤會啊,我沒親她的腳!”
矮胖老頭挑了挑眉:“哦,那就是承認你摟著她睡覺來著!”
江嶼扶額無語。
一旁的馮不二早就忍不住笑彎了腰,顫著手制止兩個老頭圍攻江嶼,忍俊說道:“你們兩個老不正經(jīng)的還是趕緊說正事兒吧,再說下去,江先生非跑了不可?!?p> 兩個老頭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矮胖老頭說道:“若曦正在京城找他爹,你過去給她幫幫忙,找到她爹你們也好完婚?!?p> “哈?完婚?”
高手老者不悅道:“不完婚怎么著?黃花大姑娘讓你摟了一宿,怎么著,想不負責?信不信老子把你化成膿血?”
江嶼吸了吸鼻子:“那個……幫忙可以,完婚就算了吧?”
兩個老頭同時哼了一聲:“那就得聽若曦的了。不過,你要是敢欺負她,你看我們怎么收拾你!”
兩個老頭說完便走,也不等江嶼表態(tài)。屋里只剩下馮不二和江嶼。
江嶼好像被人抽去了骨頭,順勢癱軟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哎呦……我要是有您那千里傳音的本事就好了……我得跟唐姑娘把話說清楚,這個誤會太大了呀?!?p> 馮不二聞言哈哈一陣大笑:“江先生想學千里傳音?”
“誰不想學呢,不過我又不會玄武神功……”
“唉!我這千里傳音好學得很,不用玄武神功,你要不要學啊?”
江嶼大喜:“當然想學!”
馮不二笑著把江嶼領到博古架前,伸手擰動了一個花瓶,隨著花瓶的轉(zhuǎn)動,一扇暗門悄然打開。
兩人走進暗門,江嶼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間空蕩蕩的密室,密室四壁上掛著八幅圖畫,分別是神拳山莊中的八座代表建筑。
“千里傳音的秘訣就在這里啦。”
馮不二伸手拉動卷軸,把畫著隨園的一幅畫卷收了起來,江嶼看見畫的背后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約有人頭大小,江嶼疑惑道:“秘籍在這洞里?”
馮不二笑著搖頭:“對著這里喊一聲就知道了?!?p> 江嶼試著喊了一聲‘來人?。 ?,除了有些回音之外也并沒什么特別的。
“然后呢?”
“然后?你這就練成了呀?!?p> 兩人走出密室,才把門關好,石軍便走了進來,面色驚疑的看著江嶼:“先生……剛才可是用千里傳音之法喊人來著?”
馮不二笑呵呵的說:“江先生才學會秘法,剛才不過是隨口試試,沒事兒啦,你回去吧。”
石軍躬身退下,待房門關好之后,馮不二才對江嶼說:“根本就沒有什么千里傳音,這是我用來糊弄世人的,那些江湖人騙了我馮家?guī)状耍荫T不二就要用這一輩子騙回來!哈哈哈哈?!?p> 正在客房喝茶的方怡白忽然聽見荷鶯招呼:“公子快來,您的鴿子又來了?!?p> 方怡白卻不由皺了眉,他沒有放出鴿子,所以這只鴿子是別人用來主動聯(lián)絡他的。他不喜歡別人主動聯(lián)絡他,因為每次找他,傳來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在一種近乎忐忑的心境中,方怡白緩緩展開了字條,上面只有寥寥兩句話:白家大小姐已定下親事,武英候幼子梁書。
紙條被被揉的稀爛,荷鶯不由問道:“公子,你怎么了?”
方怡白看看窗外,冷聲說道:“荷鶯,趕緊收拾東西,我們?nèi)ゾ┏??!?p> “這么急嗎,咱們?nèi)ゾ┏歉墒裁囱剑俊?p> “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