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最后的感覺,便是周身的疼痛漸漸消失無蹤,可隨后仿佛置身于漩渦當(dāng)中,猛地被吸了進去,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咣當(dāng)”一聲,她似乎摔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刺激著她睜開雙眼,視野里出現(xiàn)東西的時候,寧香頓覺周身舒爽。
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應(yīng)該在柴房里嗎?
寧香疑惑著,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她伸出手來,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然變小了。難道自己是做了一場夢不成?
“這是怎么回事?。俊?p> 寧香坐起身來,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從前的小屋子里,這是她被賣進知州府之前的家。
怪不得感覺不冷了,原來此時正值夏夜。這茅草屋漏風(fēng)漏雨,倒是沒了憋悶的感覺。
隱隱的隔壁有說話的動靜,寧香聽到熟悉的聲音,差點哭出聲來。
爹,娘,我回來了。
可不等她多想,便被隔壁傳來的話語戳了心臟。
“哎,為著我這大寶,得趕緊把那賠錢貨丟出去才好。”是寧父的聲音,他似乎在逗著剛出生的男嬰,“蔣府那小姐真是大方,說給二十兩銀子,都夠咱們吃上好些年的了?!?p> 貧窮人家里多是銅板,有的人家嫁娶可能五六十個銅板便打發(fā)了。這是邊關(guān),銀錢也不似京城那般流通,百姓們有口吃的就感恩戴德了。寧香也是進了知州府,才知道大戶人家的吃穿用度,一日便頂上他們家?guī)啄甑姆e蓄了。
“咱妮兒我瞧著長得不錯,本是想養(yǎng)大了給人做個填房妾室什么的,才對她好些,日后找她拿錢也方便。大寶生下來便趕上蔣府給他們小姐選丫鬟,也是咱們家的造化,送這丫頭去了那府上,也算咱們對得起她?!边@是寧母的聲音。
似乎是二人哄娃娃不妥,只聽嬰兒嘹亮的哭聲想起,驚得二人渾身一抖。
寧父這才想起貼墻聽隔壁的動靜,不一會兒沖寧母擺擺手:“沒醒,沒醒?!?p> 寧母聞言松了一口氣,安心的哄起懷中的男娃來。
二人這邊以為隔壁寧香還睡著,殊不知小姑娘早就捂住了嘴巴,就算眼淚打濕了衣衫,也死命的不讓自己發(fā)出丁點兒響聲來。
原來不是家里過不下去了才把她賣掉,是父母為了弟弟而把她拋棄了。如果她沒記錯,弟弟這個時候也才剛剛出生不過幾日,他們就這么等不及,要把女兒賣掉,多一頓飯都不愿意給。
怪不得,怪不得那夢里...不...是前世!感觸那樣深,怎么可能只是夢而已?
寧香縮在床腳,腦海中的記憶如波濤一般涌來。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父母便不再給她吃過一口飯,只說家里窮的揭不開鍋了,可那時夢中總能夢到飯香味,想來也是他們夜半時分偷偷吃獨食吧。
她曾以為很愛她的父母啊!竟然一直是蒙蔽著她,如同蔣悅悅一般。
一想起那個佛口蛇心的女人,寧香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手。不論如何,她回來了,既然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就不會再重蹈覆轍!
父母便罷了,生養(yǎng)之恩在他們拿自己來換銀兩,把自己送到虎狼窩的時候,就當(dāng)她還清了吧??墒Y悅悅和蕭乾,你們最好睜開眼看看!我寧香要回來追魂索命了!
小小的身軀承載著濃濃的恨意,寧香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了無盡的力量。
明日便是去蔣府的日子了,這一世,她不要再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
清晨很快就到來了,寧香不知道昨晚是怎么睡過去的,不過此時醒來,竟然絲毫不覺疲倦,身體里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按說她已經(jīng)多日沒有吃飯了,只靠著喝涼水度過,這樣太奇怪了。
也不等她起身,寧父便推門而入。
寧香看著父親眼中滿是不舍,內(nèi)心冷笑,不知道的還當(dāng)他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呢。
“妮兒,醒了?”寧父佝僂著脊背,伸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是我不好,沒有能耐,只能拿你去換你母親一頓飽飯?!?p> “若是爹爹舍不得,我這就去蔣府說清楚,然后到鎮(zhèn)上去做些雜活,總能賺來錢養(yǎng)活娘和弟弟的。”
看著寧父的樣子,寧香心里直惡心,便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果然寧父的目光閃了閃,虛聲說道:“那是知州府,咱們無端毀了約,只怕全家都要遭難的?!?p> 呵,蔣府為了名聲,也不會明著對他們做些什么的,除非百官考績的時候想被御史彈劾。寧香在蔣府多年,早就摸透了他們一家的脾氣秉性。寧父這么對她說,也不過是覺得與其讓她打零工賺些錢,不如一次拿到二十兩痛快罷了。
不過期望越多,失望就越大,想到之后要發(fā)生的事情,寧香的心情好了起來,也不再跟寧父糾纏,只作出懵懂無知的樣子來,點了點頭,便隨寧父出門了。
自始至終,寧母都沒再見她一面。
臨出門的時候,寧香遠遠的回頭望了一眼那破敗的土坯房,好歹也是她兒時生活的地方,如今她再一次從這里出發(fā),同樣也會舍不得。
這間屋子,這片田野,這鄉(xiāng)間的小路,寧香跟在寧父后面,緩緩向鎮(zhèn)子里走,滿眼的懷念。
若是這一世還是不能善終,她也要記住帶給她快樂的這一片凈土。
寧香正心里默默悲傷著,就突然被父親拽到了一旁。鄉(xiāng)間土路本就狹窄,這么一拽,險些滾到田地里去。
一架馬車不知為何行駛在這么一條土路上,這窮鄉(xiāng)僻壤是見不到裹著錦緞的馬車的,寧香一時好奇,不由得抬頭看了那馬車一眼,卻對上了車?yán)镆浑p眼睛。
里頭是個小公子,看著十分精致,眉間還有顆紅痣,可那猙獰的面容讓人覺得這不是孩童該有的表情。
寧香不禁腿軟了幾分,差點就坐在地上。
馬車疾馳,揚起塵土,很快便路過了父女倆。寧父這才將寧香抱起來走回土路上。
他方才也見到了馬車?yán)锬莻€小男孩,周身的氣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幸虧沒什么交集,想必也是他們這種小民惹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