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雙手抓住雷尸體的腋下,將他費力的拖動起來,隨后抬起頭看著我,眼睛就仿佛一潭毫無生氣的死水,“路口的街角那里應(yīng)該有一輛手拉車,拉過來。”還是令人生厭的命令一樣的語氣。但是雷確實已經(jīng)死了,不管再做什么都是徒勞的,所以我雖然很憤怒,但是也只能眨了眨自己已經(jīng)瞪得發(fā)干的眼睛,隨后長嘆一口氣,繞過他走出門去。
我先是緩緩將門打開一條縫,隨后眼睛擠在門縫上,向外左右張望,因為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是黃昏,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我深吸一口氣,不忘回頭怒視一眼凱恩,推開門,隨后馬上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我先是正了正衣服的下擺,確認周圍沒有一直盯著我的視線,然后盡量使自己迅速的融入街上的人群中。
我走到街角的位置,那里果然停著一輛手拉車,總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快要連起來了,但是總是還缺幾塊關(guān)鍵的拼圖,使我不能真正的見到事情的真相。我拉著手拉車回到雷的店鋪門口,凱恩打開門,雷的尸體已經(jīng)被他用一塊巨大的白布遮的嚴嚴實實。
“來搬他。”凱恩沖著我歪了歪頭,示意我下去跟他一起把雷抬到車上。我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的下到工坊內(nèi),凱恩托著他的上半身,我抱住雷的兩條腿,我們倆緩緩將雷移動到臺階上,凱恩一用力,使勁一甩將雷的尸體扔到了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凱恩看了看街道,天空變?yōu)榱说迩嗌?,基本已?jīng)看不到行人,凱恩沖我再次歪了歪頭,“跟著我?!?p> 我拉上車,帶著雷跟上凱恩的步伐,凱恩右手來回甩著,左手則搭在腰間的劍柄上。我看著凱恩的背影,一股無名的怒火在心中燃起,我是在對什么而憤怒呢?是因為他命令似的口氣?還是他讓我和雷像是斗獸一樣供他取樂?亦或是我只是單純的對這個人感到厭惡?目前還不清楚,但是我的內(nèi)心一直告訴我,如果凱恩不死的話,以后或許會有大麻煩。
凱恩帶著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一會經(jīng)過污水橫流的貧民區(qū),一會經(jīng)過花紅柳綠的妓院,一會卻又從冒險者工會的后門繞過,就在我想要開口詢問凱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的時候,凱恩停下了,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鎮(zhèn)子外面的一塊荒地。
凱恩回身從車斗里掏出兩把鐵鍬,一把扔給我,一把自己握在手里,“埋了。”還是一樣的語氣,還是一樣的簡短,他隨即轉(zhuǎn)過身握著手中的鐵鍬發(fā)狠似的用力地在地面上挖出一個坑來。
我看著自己手里的鐵鍬,看了看身后雷的尸體,雖然還有不少疑問,但是目前來看閉嘴是最聰明的做法。想到這里我也像凱恩一樣,用力地挖出一個小坑,我們倆一直不停的在挖,其間沒有誰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是單純的不想說話,還是不能被對方套出更多的話。兩個男人和一具死尸就在黑夜中的曠野上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凱恩將鐵鍬用力地插進地里,直起上身看著我,“你沒有問多余的問題,這很好,”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塊放在案板上的肉,“你只需要知道執(zhí)行命令,別的與你無關(guān)的事,你不用知道。”
我微微點頭,算作回應(yīng),隨后凱恩對我使了使眼色,我會意。我們兩個人將雷的尸體用力的扔到了剛剛挖的坑中,就在凱恩拍拍手上的土,示意我準備填坑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們挖的坑比雷的身體整整大出了一圈,而且還有點過深了。
凱恩已經(jīng)拿起了鐵鍬,而我越想越不對勁,在這種情況下,真的有必要費多余的力氣和時間來特地挖一個明顯超出需要的坑來嗎?耳畔突然傳來某種尖銳的聲音,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是某種東西撕破空氣向我襲來的聲音。
我敏捷的向下一蹲,凱恩的鐵鍬貼著我的頭皮劃過,再晚上一秒鐘我的腦袋現(xiàn)在或許已經(jīng)被凱恩敲成了兩半。我向前一撲,一個貼地翻滾,隨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凱恩,不知為何,我已經(jīng)對凱恩對我痛下殺手這回事毫不意外了。
“反應(yīng)還挺快。”凱恩有些可惜的說,他雙手握著鐵鍬的手柄,看他剛才的架勢,完全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看來這個坑挖得這么深的原因,除了里面躺著雷之外,或許凱恩的想法中,里面還躺著我。
我很平靜的抽出腰側(cè)的佩劍,緩緩擺開架勢,“難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說的自然是我的真實身份,不排除他知道了我的事然后對我痛下殺手。畢竟我就是來殺錫切斯的,也沒有什么好隱藏的。
凱恩的沒投微微皺了一下,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磥硭恢溃皇菃渭兊南胛宜懒T了。“不是說過了嗎,干我們這行的,不問問題!”說著再次揮起鐵鍬向我的頭部打來,我想前一個踏步,橫著攔腰砍斷了凱恩手中的鐵鍬,鐵鍬的上半截掉到了坑里。凱恩有一瞬間的吃驚,隨后松開手中只剩的半截木棍,向后一躍,迅速與我拉開了距離。
“你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冒險者?!眲P恩說著也拔出腰間的佩劍,“為什么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去死呢?”說著舉起劍就向我沖了過來。
我舉起劍來格擋,伴隨著一陣“叮當”的脆響,凱恩的劍與我的劍糾纏在一起,他的臉被劍身的反光照亮,依舊是那張不見什么表情的臉,甚至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憤怒,看不到殺意,我只看到了他對必須殺死我這件事保持著的信念。
錫切斯將他的部下變成了瘋子。
我一腳踹到了凱恩的小腹上,凱恩踉蹌著后退了幾步,我緊緊跟上,將自己手中的劍高舉過頭,狠狠地砍下去,凱恩重新拿起劍來想要擋住我的攻擊,但是他的速度以為自己腳下不穩(wěn)慢了一拍。我將他的劍從手中打掉,隨后狠狠地對著他的臉上揮上一拳,將凱恩打倒在我們兩個人挖的大坑里。
我站在坑上面喘著粗氣,凱恩緩緩地從坑里起身,我們兩個人互相對視著,“你不能殺我,”凱恩獰笑著,“殺了我的話你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桑塔莉思!我們的人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你躲到哪里都無濟于事!”
我看了看手中的劍,看了看凱恩,或許他說的對,但是現(xiàn)在不殺他,難道等到他來殺我嗎?但是我也不得不思考一下,凱恩死在了這里之后我該如何混進錫切斯的衛(wèi)兵隊伍中呢?
就在我這一愣神的瞬間,凱恩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用力一拉,將我拉倒在地,我的后背狠狠地砸在了堅硬的土地上,側(cè)腹的傷再次劇烈的痛了起來,手中的劍也沒有握住,脫手掉到了離我有一段距離的地上。
凱恩將我拉到坑中,順勢一甩,將我按在地面上,隨后騎在我的背上,手臂狠狠地勒住我的脖子,似乎想要將我勒死。
他的臂力相當大,沒過幾秒我的眼前就開始發(fā)黑,呼吸已經(jīng)越來越困難,就連咳嗽都無法獲得新鮮的空氣,我的左手無力的白扯著他環(huán)在我脖子上的手臂,但是沒有辦法掙脫,我們之間力量的差距太懸殊了,這樣下去,我真的有可能會......
就在我將要失去意識的一瞬間,艾麗莎的臉不知道為何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她紅腫的雙眼從下仰視著我,眼睛中仿佛藏了一口井,全部都是悲傷。
可惡!我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我努力的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到了離我不遠的凱恩被砍斷的鐵鍬頭。
我用力的將右手向前伸去,再長一點!再長一點!我眼睜睜看著鐵鍬和我的手指就在咫尺的距離,再給我長一點!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硬生生的拖著凱恩向前猛地挪動了一小段距離,隨后將鐵鍬頭握在手中,尖端對著我腦袋上方,大概是凱恩頭部的位置。脖子被凱恩勒得更緊了,凱恩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他打算搶先一步殺死我。
還不能!還不能死!我還有必須保護的人!這樣想著,我用力的將鐵鍬頭向上刺去,一陣綿軟的聲音響起,許多溫?zé)岬膸в行任兜囊后w順著我的頭發(fā)緩緩流下來,脖子上凱恩的手臂漸漸松弛,我一個翻身拜托了凱恩的桎梏,不知道是因為一瞬間的放松還是別的什么,我在掙脫的一瞬間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醒來,我貪婪的呼吸著夜晚田野間的空氣,腦袋蜂鳴聲止不住的響,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從我的嗓子眼里跑出來一樣,我癱坐在地上,慢慢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
待到過了三四分鐘的樣子,我緩緩閉上眼,再次睜開,確認沒有什么問題了,扭過頭去看著凱恩的尸體,他就躺在雷的上面,鐵鍬頭尖銳的一端并沒有刺入他的腦袋,而是劃開了他的脖子,一道數(shù)厘米長的傷口擺在我眼前,似乎他的脖子整個被攔腰截斷一樣,讓人不寒而栗,但是我也只是平靜的看著,畢竟比這樣子還慘的死狀我都已經(jīng)見過了許多。
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后,我起身爬上了地面,用那把完好無損的鐵鍬一鏟一鏟的將挖的坑填平。
天邊泛起魚肚白,初升的太陽慢慢升起,黎明即將到來,我收拾好東西,將自己的佩劍插回腰間,而凱恩的我則扔進了坑里,讓它和它的主人團聚去了。我將鐵鍬重新放回車里,至于這輛手拉車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只好暫且拉著它走回鎮(zhèn)子。
回到工會后我先是回到房間將兩把小巧的匕首塞到自己的靴子里,隨后下樓等待著衛(wèi)兵出現(xiàn)。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之后衛(wèi)兵隊長出現(xiàn)了,他看到了在桌子旁端坐著的我,先是愣了一下,畢竟他應(yīng)該以為還是凱恩在等他吧。他向我走過來,站在桌子對面,用力地將頭盔狠狠地扣在桌子上,壓低聲音怒吼道“你究竟是誰!你把凱恩怎么樣了???”
我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冒險者加蘭,我想我說的很明白了,至于凱恩,”我表示遺憾的聳了聳肩膀,“雖說他的任務(wù)還包括善后,但是就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的話真的還有待在衛(wèi)兵隊里的必要嗎?”說著我貼近隊長的耳朵壓低聲音說道,“我只不過是幫你清理掉了一個廢物罷了,順便,那個廢物留下的空缺我會很樂意填補上的?!闭f完我向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等待著衛(wèi)兵隊長的答復(fù)。
衛(wèi)兵隊長憤怒的瞪著我,雙手握拳,咯嘣作響,但是良久之后,他長嘆一口氣,“我承認你有點本事,”說著他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但是我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既然你來頂替凱恩的話,就必須跟著我到伯爵大人的城堡里去?!?p> 正合我意。但是表面上我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并且說道“那么,隊長閣下,合作愉快?!?p> 衛(wèi)兵隊長的眼神夾雜著蔑視和憤怒,還有一絲不甘,但是他還是對我點點頭,“向伯爵大人獻上你的忠誠吧,另外還要注意一點,你的職責(zé)只是站崗放哨,不要接近城堡的主樓,只要被我發(fā)現(xiàn)一次......”他將身子探過來,直視著我的眼睛,我甚至都能看到倒映在他雙瞳之中的自己,“我保證你會比凱恩死得還要慘?!?p> 我微微頷首,“我會銘記在心,隊長閣下?!?p> 衛(wèi)兵隊長一甩自己的袍子,抱起頭盔離開了工會,我依舊坐在椅子上。老實說經(jīng)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我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安靜地坐一會,再次享受來之不易的生命,再次感受世間的美好。
但是凱恩看不到就是了,說到底對于我來說,死在手上的人多他一個也沒差,想到這里我舉起胳膊叫來女招待,“請把你們這最大份的套餐端上來,適當?shù)倪\動之后我感覺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