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紀元時間884個小時之后......
連個遮擋也沒有,她看到了媽媽的臉,媽媽的眼睛。
媽媽仍然是個美人。
甚至比過去還要美。
那雙眼睛還是那么睿智深邃,又顧盼生姿。凝眸看著對方的時候,連女兒都會心動。
只是,缺了少少溫度,少少光的聚散。
好像總是很遙遠,不是遙不可及的遙遠,是隔著觀山之遙,卻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停留駐足的那種遙遠。
她的媽媽是只候鳥,世界在別處,永遠也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讓自己停滯下來。
包括何晚風小朋友。
她媽媽的眼里,永遠也不會有,所有繁星為了她都可以頃刻墜落的,那種燦爛光輝。
她醒過來了,一瞬間才發(fā)現原來病房里忽然有了那么多人。
而她一睜開眼睛,所有人包括醫(yī)生護士都湊到床邊,好像她是剛剛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甚至她爸爸也來了。
媽媽的眼里噙著淚花,激動地喊她的名字“晚風”時,她卻將視線移向了旁邊,望著一個人,發(fā)出了聲音。
“我想,喝水?!?p> 和他說話,竟然更自然些。
藍見鹿聞言,低垂的睫毛抖了抖,一雙暗色的眸子里慢慢漾開不易察覺的笑意。
星光閃動。
“好?!?p> 只答了一個字,就轉身去倒水了。
熟門熟路,沉靜安詳。
她只是忽然納罕,他是怎么出現在自己世界里,還出現得這么自然這么理所因當的。
而自己竟然如此習慣他的出現?
其實是,在自己如此不堪的時候,很高興他這樣恰逢其時。
水來了。
醫(yī)生和她的爸爸媽媽去病房外面交談了,護士拔了她封閉針上的輸液管,囑咐她不要下床大幅度運動后也出去了。
只剩下藍見鹿在她旁邊。
好像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看護,他留下來照顧她天經地義似的。
他輕輕扶起她,喂她喝水。
水溫正好,不燙也不涼,他握著水杯穩(wěn)住吸管,緩緩將她的頭推向自己的頸窩里,讓她慢慢用吸管喝。
她喝著,不知不覺想起前幾天夢里伏在他背上的感覺。
原來那真的不是夢,她記得他衣服上淡淡的甜橙香皂味兒。
喝完了,他將她輕輕放躺回床上。一抬眉看到她百無聊賴地四下巡視,懨懨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他又過來俯下身把床搖了起來,讓她可以平視窗外。
窗外秋風徐徐,落葉順著風向翻飛不止,卻也看著一片歲月靜好。
何晚風小朋友回憶了一下,長到這么大,自己好像也沒進過幾次醫(yī)院,只有一次肺炎住了院。
那時候爸爸媽媽也沒有像這樣悉心地照料過自己吧。
喝雞湯的時候,媽媽只喂了幾口就讓她自己端著碗喝了。她從來不知道,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竟然是這么,不可描述地舒服的事。
她陶醉著,以至于這半天竟忘了打量一下他。
何晚風小朋友不是以看臉為人間正道的嗎?
顏值,是測量一切的唯一標準。曾是她粗糙的人生信條,現在她開始發(fā)現,好看的臉和腿有很多,真的好看到某個人心里去的,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契合一下。
比如你渴望的,他懂,或者,你渴望而不敢要求的,他也懂。
好像精致了點,沒那么糙了。
她精致地打量他。
今天,他穿了件深藍色的套頭衛(wèi)衣,灰色運動褲洗得有些舊了,高幫跑鞋,白色和綠色相間的限量款,配上同款花色的襪子,與他的膚色很稱,很帥。
外協黨最怕的存在,就是長得比他們挑剔龜毛吹毛求疵的各種怪癖重口味標準還要外協的人。
看來他隨便掇拾一下,就輕易超越了她的那些人生信條范疇。
爸爸媽媽回來了,一臉疲憊的模樣。他們似乎一待在一起就會如此疲倦,他們大概是,無法懂得對方的渴望的那種夫妻吧。
不,曾經的夫妻。
“我?guī)盹L回美國吧。這樣對她比較好。”媽媽小聲地說。
“美國就那么好?你愿意帶就帶去吧。”爸爸冰冷回道。
他的眉又皺在一起了,他生氣還是發(fā)飆只是一分鐘的事兒。
“她這個病需要長期治療,美國的醫(yī)療很貴,你的撫養(yǎng)費應該考慮到這個。”
“你不能太難為我,我的新公司剛剛起步,現在我的生活也很艱難?!?p> 爸爸無奈地說。
他這是在磋商么?
他們這樣認真商量的,是何晚風的......價格?
“我從來沒有為難過你,過去沒有,現在更不會有??墒沁@和你盡父親的責任沒有什么關系?!?p> “你什么意思?”
“之前把晚風留給你,我是依照協議每個月支付5000撫養(yǎng)費的。可你并沒有好好照顧她?,F在我把她帶走,她還有這樣的病,你至少不應該比我的標準低吧?!?p> 媽媽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尖銳凌冽。
“這里不是談這個的地方,要不你還是和我律師談吧?!卑职謮旱土寺曇簟?p> 何晚風小朋友聽到他們推門的聲音,他們又去了走廊。
但是她還是能聽得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那些話,短兵相接一樣,刀刀見血。
“找你律師?我當然不會和你律師談。因為我的律師一直在質疑你兒子的出生時間。為什么我們婚姻結束不到10個月他就出生了?你的律師有沒有和你談過這個問題?”
“你......怎么當著孩子說這個?”
“你還把她當你孩子么?”
“你是來訛詐我的?”
“訛詐?呵,你不值得訛詐?!?p> “你......到底要怎么樣才滿意?再毀我一次?”
“你不需要,你已經是殘骸了?!?p> “陸憶真!”
“你走吧,這里不需要你。我們法庭見吧?!?p> 那個對于他們如若無人之境的走廊,回音很重。何晚風小朋友這么聽著,藍見鹿也這么聽著。好像在聽狗血劇情的電視劇,忘了關小的音量。
好像世界盡頭那么長的狗血電視劇。
直到他忽然起來推開了窗。
“你餓不餓?我去醫(yī)院食堂看看有沒有你喜歡吃的?!?p> 他回頭問她,若無其事。臉上被玻璃窗上的斑駁光影拂過,輪廓忽明忽暗間,更加立體。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什么?”她也佯裝剛才什么也沒有聽見,反問他。
“所以,在問你啊。”其實他知道,她愛喝雞湯,排骨湯,鴿子湯,各種又貴又難熬的湯。
醫(yī)院食堂根本不會有。
“雞湯,有嗎?”果然她問。
“有?!?p> 他克制地望著她,笑了。一縷陽光落在他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