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疑云
蕭默扔書的聲音救了蕭默一命。
聽見師弟扔書,唐臨聞聲扭頭看了一眼。
月光皎潔,屋內(nèi)燈火雖然亮堂,卻也能看得見窗外一二。唐臨回頭,正看見窗外一個人影掠過。
后院的廂房住的都是結(jié)伴而來的客人,單獨的住客都在樓上住單間。今天的生意似乎并不是很好,盡管白日里大堂來往的人甚多,但住店的其實沒有多少。
結(jié)伴而來的就更少了。
這個時辰了,誰會在外面跑?
唐臨的念頭如同閃電,手上的動作更是不慢,一把就抄起了【冷云】,雙眼警惕地盯著窗戶。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排除虛驚一場的情況。所以他沒有直接推開窗,只是站在屋內(nèi)等待風(fēng)吹草動。
蕭默也發(fā)現(xiàn)了師兄的緊張,立刻翻身打算起來。
就是這個動作,蕭默逃過一劫。
窗戶驟然間炸裂,一根細長的鐵筆飛射進屋內(nèi),正沖著蕭默而去。窗邊燈光的映照下,鐵筆上泛起了陰森的寒光。
這根鐵筆正插在蕭默的肩膀后面,上面附著的內(nèi)勁強橫無比。蕭默只感覺劇痛傳來,如同當(dāng)初受了清玄道人的那一指。
如此情況,唐臨當(dāng)即飛身上前。一步跳離地面,二步登上床頭,三步跨過窗格的殘骸,第四步就已經(jīng)站在房外了。
視線盡頭,一個身形微胖的男人快步遠遁,背上背著一口木箱子。
唐臨追趕不及,立刻返回屋里。
蕭默已經(jīng)滾到了房間的角落里。他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根鐵筆飛進來,但他知道如果有,他的狀態(tài)下一定擋不住。
幸好沒有第二根。
蕭默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剩余的黑水丹。
“幸好師兄提醒,不然我真的只帶一本書,這次恐怕就危險了。”蕭默的聲音有些微弱,但還算連續(xù)。
唐臨持劍站在屋內(nèi),精神一直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并沒有細聽蕭默的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良久。
蕭默運功療傷完畢。
唐臨也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繼續(xù)有異樣發(fā)生,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一點,低頭拿起了掉在地上的鐵筆。
鐵筆六寸長,鑌鐵造就,筆頭尖細,但并不鋒銳。筆桿渾圓,有手指粗細,上面刻了兩個篆體字——南陵。
唐臨眉頭一皺,腦海中思緒有如海浪滔天。
……
翌日。
監(jiān)牢。
膽小的劉三躲在牢房的角落里,身體蜷縮成了一團。監(jiān)牢里有些冷,而且很簡陋,劉三只能睡在草席上。
但他睡得很安穩(wěn)。
連夜的審問讓他精神極差,所以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醒。
他這樣四處逃竄的飛賊是不敢住舒適的大酒樓的,哪怕口袋里有很多錢。因為他害怕被追捕,害怕有人跟蹤,害怕一覺醒來就已經(jīng)被官府抓住。
但即便是這樣,劉三也算是幸運的。更多的人在江湖里混,一覺就睡不醒了。
比如在另外的某一個世界里,運氣并不好的蕭默和唐臨。
而這兩個人運氣還算不錯,所以現(xiàn)在可以站在監(jiān)牢的鐵柵欄門外。
袁靜程拍了拍鐵柵欄,喊道:“別睡了,起來問話!”
劉三從美夢里驚醒。大概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能在衙門監(jiān)牢里做最美的夢。
睡夢里的劉三錦衣玉食,妻妾成群,登高一呼便可攻城略地。
睡醒就不一樣了,睡醒了的劉三只有草席子。他呼喊是不會有人理的,反而自己要被呼來喝去。
劉三立刻爬起身來,右腳還是有些不靈便,只能拖著。
劉三委委屈屈道:“大……大人,昨晚不是審問了好多了嗎?怎么還要問話啊?而且大人您答應(yīng)了請郎中給我治腳的,郎中什么時候來啊……”
“少廢話!你昨晚不老實,還有事情沒交代!”袁靜程表情嚴厲,語氣頗為強硬。
她倒不是有多相信蕭默,但至少自己也不需要給一個毛賊什么好臉色。
“大人冤枉!您大半夜翻來覆去那幾個問題,小的可是都回答了!”劉三繼續(xù)叫冤道。
唐臨看了看劉三,只覺得無比乏味無聊。
師弟大早上非要折騰過來,就為了問這樣的人幾句話?
唐臨有些困。
“你不必裝了?!笔捘?,“袁姑娘今晚就會把你押送回陵城大牢?!w檐跳蚤’這種綽號,在江湖上也不值一提,到了陵城大牢里,你覺得你跟那些窮兇極惡的人住在一起,是兇多還是吉少?”
劉三聽了,眼里浮現(xiàn)出恐懼,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在大牢里被人欺負的場景。
“還裝?!笔捘蝗桓杏X有些可笑,繼續(xù)道,“你越裝得膽小,我反而越懷疑你。不過無所謂,我既然已經(jīng)懷疑到你,現(xiàn)在你裝與不裝都不重要,我可以請袁姑娘動用六扇門私刑,你覺得你挨得住多少?”
袁靜程一驚,正要爭辯自己沒那么大權(quán)限,而且這樣對付犯人也不合乎規(guī)矩。
但袁靜程沒說出口。
不僅僅是因為她覺得沒必要在一個毛賊面前丟了份,還因為她看見了毛賊的眼睛。
劉三的眼睛里早已沒有了剛才布滿的恐懼,雖然也沒有另外的情緒,但已然不是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模樣了。
蕭默笑笑道:“這才對?!?p> 袁靜程有些驚訝。這劉三自從被抓捕時一直唯唯諾諾,從沒有顯露出這樣的一面。
劉三說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蕭默道:“我這個人很怪,對各類武功都有濃厚的興趣。我很好奇你的輕功從何而來?!?p> “輕功也是武功,當(dāng)然是練的?!眲⑷槐安豢海按笕巳羰窃诜块苌吓軆扇?,大人也能練出來?!?p> “所以你不該如此膽小?!笔捘?,“我?guī)熜州p功卓越,逍遙峰上下無人不佩服他,他自己平日里也喜歡吹捧自己……”
“咳咳?!?p> 唐臨在身后尷尬地咳了一聲。
蕭默回過頭去,關(guān)切地問了句:“師兄昨夜可是著涼了?”
“呃……沒有?!碧婆R撇了撇嘴說道。
蕭默微笑點頭,說道:“那就好。師兄也要注意身體?!?p> 袁靜程在一旁憋笑。
蕭默又回過頭來,說道:“你的輕功不比我?guī)熜植?,卻一點膽子都沒有,這讓我很奇怪?!?p> “這有什么奇怪的?!眲⑷洁斓?。
“藝高人膽大。你敢專門偷名貴物件,又完全不怕尋常的衙役能追上自己,絕對不該是這副樣子?!笔捘^續(xù)道,“更何況如果我是你,在這房檐上跑了兩三年,早該對有朝一日被抓住有了心理準備?!?p> 劉三道:“可能我本就是這樣膽小的人?!?p> 蕭默道:“當(dāng)然有可能,我當(dāng)然也清楚剛才說的這些都是毫無根據(jù)的猜測。我說這些,并不是覺得我猜得對。”
劉三的眼皮抖了抖,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我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我并沒有把你當(dāng)成普通的流竄毛賊看待,我有在假設(shè)我是你,并且認真思考你在做什么?!笔捘f道,“但是當(dāng)我這樣做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漏洞,這讓我既好奇又感到慶幸。”
到這里,蕭默終于問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問題:“你來景嵐鎮(zhèn)到底是什么目的?”
劉三沒有回答,但眼睛已經(jīng)不敢看蕭默。
“我知道你不肯說,但如果我猜得不錯,袁姑娘應(yīng)該會幫我。那時候,你想說都晚了?!?p> 后半句時,蕭默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對著袁靜程說道。
袁靜程笑了笑,說道:“蕭少俠大膽說便是,六扇門絕不放過任何一樁案子?!?p> 或許袁靜程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有些相信這個看似木訥實則精明的少年。
畢竟她自己也沒有多大。
“先從我發(fā)現(xiàn)的漏洞說起?!笔捘^續(xù)道,“白日里你第一次躲避追捕,袁姑娘騎馬,我?guī)熜峙芡?,都沒有追上。我問過師兄,以你們這種水平的輕功,想要逃出城去易如反掌。但你沒有。我起先是覺得你不想正面逃走,而是想要找機會混出城去?!?p> “難道不是?”袁靜程問道。
蕭默苦笑了一聲:“袁姑娘,多謝你相信我們師兄弟,但是不得不說,這其實很可能誤了事。”
袁靜程更疑惑了。
“我們發(fā)現(xiàn)了飛刀的事情,所以提前設(shè)下圈套等他來鉆?!笔捘?,“但是不得不說這是我們運氣太好,完全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蕭默又轉(zhuǎn)頭向劉三道:“我和師兄都覺得,你作為飛刀好手,用的也是量身訂制的飛刀,決計不會赤手空拳的,就像我和師兄從來劍不離身。
但你是個毛賊。毛賊是不需要像我們一樣的。只要有銀子,飛刀哪里都能訂做,但凡是個手藝純熟的鐵匠都能完成,絕不急于一時。而你這樣的人,到哪里都會有銀子。
而到鐵匠鋪的時候,你已經(jīng)換成了鏢師的打扮。不用說,衣服一定是你偷來的。”
劉三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這就是最大的漏洞!”蕭默語氣漸漸高亢,“你明明已經(jīng)喬裝打扮成功,但卻不混出城去,反而是著急再做一批飛刀帶在身上,這是什么道理?
如若你真是普通的毛賊,我們的圈套就形同虛設(shè),因為那時你根本不需要去鐵匠鋪,早就想辦法混出城了!”
唐臨聽了,才突然覺得昨日自己胸有成竹的計劃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袁靜程則是暗自捏了一把汗。
“我想不通你為什么如此心急?!笔捘⒅鴦⑷溃拔抑徽业揭环N解釋:你有必須留在景嵐鎮(zhèn)的理由,所以你不想出城。而因為這個理由,你的身上必須要有飛刀?!?p> “看來我們運氣真的很好。”唐臨嘆了口氣道。
他們當(dāng)然算得上運氣好,運氣不好的那個,此時正在柵欄另一邊蹲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