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的眼睛盯著兩枚平行飛出的銅錢,右手出劍,橫削在銅錢飛行的路線上,左手向前如同走獸探爪,想要抓住銅錢。
在蕭默的眼里,只要擋住了這一招,師兄姐就能穩(wěn)住身形。黑衣人只剩下眼前這三個,很好對付。只要還有師兄一把劍在,肯定還有辦法。
他當然知道現(xiàn)在內(nèi)力接近枯竭的時候,徒手抓別人的暗器是什么下場,但蕭默沒有絲毫猶豫。
因為他更知道內(nèi)力枯竭之后,唐臨的【冷云】比自己手上這把已經(jīng)破爛的缺口鈍劍要強上更多倍。
用一只手換多一成活下去的希望,蕭默覺得很劃算。
但事實并不如他所愿。
又一枚銅錢后發(fā)先至,將這一枚已經(jīng)到了眼前的銅錢突然崩飛。后者瞬間改換了軌跡,而前者則留在了空中原來的位置。
蕭默伸手,只抓住了綿軟無力的第三枚。
第二枚銅錢在空中便折了個角度,繞過了蕭默的阻攔,徑直射向蕭默身后的唐臨。
銅錢翻飛著,依然不如原先那般迅捷可怕,但也還是劃過蕭默的面頰,帶起一股氣勁,打得蕭默生疼。
“師兄小心!”
蕭默站到前面,不僅沒有擋住金錢鏢,也把自己暴露在僅剩下的三把黑刀之下。為了應付眼前的兇險,蕭默來不及回頭,此時才想起呼喊提醒唐臨,然而為時已晚。
唐臨剛剛翻身落地,甚至來不及轉身回防,就已經(jīng)被擊中了后心。
力道不大,但是夠陰毒。
唐臨感覺后背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隨后便是綿軟的內(nèi)勁在背上蔓延,如同蜂針上附帶的毒素。
這是什么內(nèi)功?
唐臨心中驚覺。他方才中的一鏢只是大力打穴,根本不是這種古怪的效果!
大力能傷筋碎骨,力道小了,竟然會生出這般變化!
他立刻運轉內(nèi)功抵抗,才發(fā)現(xiàn)內(nèi)力早已用在之前的戰(zhàn)斗之中?,F(xiàn)在唐臨的丹田幾乎空空如也,再也不能抵抗這如同劇毒一樣的內(nèi)力入體。
金錢鏢沒有利刃,不能造成外傷來放血,真正殺人的,原來是這一種古怪內(nèi)功。
可惜唐臨知道的太晚了。
唐臨中了一鏢,不過三次呼吸的時間,全身的力氣就開始被這股內(nèi)力蠶食,連神經(jīng)也逐漸變得麻木。
“蕭默趴下!”
唐臨心急之下,直接喊了蕭默的名字。
蕭默聽了,奮力挑開面前的黑刀,然后猛地矮下身形。
就在蕭默此刻看不見的身后,一道炫目的藍色光華驟然亮起。刀劍相撞的聲音尚未從震動中徹底消弭的時候,蕭默耳邊猶如聽見清泉流響。
【玉井天池】!
唐臨抖起【冷云】。此刻,大堂里諸多燭火似乎驟然黯淡了下來,因為大堂內(nèi)最亮的,正是唐臨手中的劍。
天池水帶著神仙一般的威嚴,憑空出現(xiàn),又順著看不見的軌跡流淌。泉水繞過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在三名黑衣人的空隙中鉆過,撞上了后面的賬房。
唐臨這一劍看似溫柔,實則兇狠。蕭默先前擋住了唐臨的身體,讓賬房看不見唐臨劍招的起手。這一劍雖然聲勢大,但賬房卻幾乎沒有防備。
劍出,人死。
賬房圓睜著眼睛,死前也還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從沒想過有人中了自己的《毒蠶功》還能有內(nèi)力出招,更何況是一個已經(jīng)被消耗得快要燈枯油盡的小子!
天池泉水穿過了他的咽喉,隨后便是青色的長劍穿過,這一招一旦中了,中劍者便不得不死。
唐臨見自己的絕命一招擊斃了敵人,半空中便失去了力氣,向地面摔落下去。
蕭默接住唐臨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身體,轉身便丟下手上的破爛鈍劍,伸手拔出賬房喉嚨里插著的【冷云】,橫著劃開一道長弧。
三個黑衣人被先前絢麗的一劍晃得雙眼暈眩,就連喉嚨被割斷的時候,臉上還是一副驚喜神往的表情。
蕭默將唐臨的身體放下,【冷云】倒插進地板縫隙中。原本大堂里紅木的地板上沾染著新鮮的血跡,紅得更加猙獰。
蕭默只感覺無盡的疲憊涌來……
……
蕭默再睜眼的時候,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間布置。
床榻、桌椅、大柜子,一切都是卷云臺別院的特點。
我在山上?
蕭默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身上的肌肉。意識清晰之后,蕭默才感覺到身上各處的疼痛傳來。
蕭默依稀對之前發(fā)生過什么有些印象。自己和師兄下山,是打算接一個遠道而來拜訪的朋友,然后遇見了一系列的事情:抓賊、審問、調(diào)查、質疑……然后就動起手來。
好像有很多人要殺自己和師兄。自己記得背上中了一刀,大概這就是最大的疼痛來源。
對了,師兄怎么樣了?
蕭默突然想喊一聲,卻發(fā)現(xiàn)自己張開口,只能發(fā)出特別微弱的聲響。
自己似乎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蕭默看著周圍生活了一年的房間,心里卻說不出的難受。
安全了,但是為什么呢……
蕭默只感覺頭暈目眩。他努力地思考,和往常一樣,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能將意識集中起來,原本清晰的判斷能力也徹底消散在腦海深處,仿佛不屬于自己。
……
“怎么樣……”見一個頭戴方巾的中年醫(yī)者從門內(nèi)走出,清玄道人聲音低沉,壓抑著略帶沉重的心情問道。
方巾醫(yī)者嘆了口氣,回答道:“可惜了?!?p> 清玄道人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無助。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問道:“何先生,不妨直說。”
被稱作何先生的醫(yī)者定了定神,回答道:“你有一個好徒弟。但可惜,今后只能在輪椅上過了?!?p> 清玄道人心里咯噔了一聲,沒有說話。
姓何的醫(yī)者繼續(xù)道:“左肩的傷并不嚴重,只需要養(yǎng)三個月,基本也就無礙了。只是經(jīng)脈的問題著實難辦。他強行催動外來的內(nèi)力,不僅傷了出劍的右手,而且還硬把內(nèi)力的殘余往下壓。《毒蠶功》算是江湖少有的陰狠功夫,內(nèi)力入體便是恐怖無比,這兩條腿承受了這種內(nèi)力的摧殘,算是徹底廢了?!?p> “臨兒……真的從此不能再走動了?”清玄道人似乎不死心。
“動是能動的,但也只是動一動罷了。別說奔跑跳躍,就是拖著腿走都難了。骨肉尚且完整,但經(jīng)脈全斷,我也無能為力?!毙蘸蔚尼t(yī)者嘆道。
清玄道人輕輕揚起頭,看了看天上的白云,胸中似有山巒一般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姓何的醫(yī)者收拾了箱子,回山下的回春堂去了。
清玄道人拐了三個彎,走到了蕭默的別院房間之中。
蕭默剛剛醒轉,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一切,就看見了清玄道人走進門內(nèi)。蕭默也沒有顧上什么禮節(jié),開口就問:“師尊,發(fā)生了什么事?”
清玄道人心神還是有些恍惚,說道:“你想問?我也想問你們,你們在山下發(fā)生了什么,又怎么會變成這樣?”
“六扇門的袁捕快說,他們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死了很多人。十多個黑衣人拿著墨鋼刀,還有一個長衫的,說是酒樓的賬房。就你們兩個活口,也都昏迷不醒。
鎮(zhèn)子里的大夫水平不夠,瞧不出內(nèi)傷的門道,所以把你們送上了山里。
你們已經(jīng)昏迷了兩天了,你師兄現(xiàn)在都還沒醒?!?p> “師兄!”蕭默急道,“我?guī)熜衷趺礃恿耍俊?p> 清玄道人忍著悲傷,壓抑著喉嚨里的哭泣之意,說道:“你的師兄,因為內(nèi)傷過重,兩腿經(jīng)脈全斷,再不能走路了。”
蕭默面容失色,大驚道:“怎么會這樣!”
清玄道人嘆了口氣道:“他本來內(nèi)力枯竭,居然想到用受擊入體的內(nèi)力出劍,此舉不僅損傷經(jīng)脈,而且被那《毒蠶功》的內(nèi)力再度侵蝕。臨兒失去意識前將這股內(nèi)力的毒性壓下,沒有傷到丹田,但這兩條腿也因此被那內(nèi)力化為的毒蠶啃得面目全非?!?p> 說完,清玄道人又抬頭看了看蕭默,一字一句盡是激動:“所以你告訴為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蕭默向后仰了仰頭,看著屋頂?shù)臋M梁道:“我和師兄下山本想接那位顧南安。可沒想到,他其實早就到了景嵐鎮(zhèn)。我懷疑酒樓的賬房,問他為什么不說顧南安已經(jīng)到了的事實,沒想到他直接承認是他殺了顧南安,而且也埋伏我和師兄,想要一并滅口?!?p> 說到這里,蕭默手緊緊攥住了被子,牙齒也咬得更緊,眼眶不住地跳。
“師兄為了保護我,沒有第一時間跑走。而是留下殺光敵人……如果我功夫高些,說不定師兄不會中鏢……不對……哪怕我拿了一柄鋒利的長劍,可能早就殺死那些黑衣人了,那個賬房也沒機會出手!”
蕭默眼睛死死地睜著,有熱淚涌出。
“那個賬房,有沒有說他為什么做這一切?”清玄道人問道。
蕭默搖了搖頭,只感覺眼淚在眼眶里晃動,回答道:“并不清楚??赡芤彩侵\財,想要奪顧南安送給師尊的禮物。據(jù)說是一個羊脂白玉的獅子鎮(zhèn)紙,很值錢。我和師兄猜到他……”
“不對……如果是臨時起意滅口,不會提前就調(diào)集來這么多黑衣殺手。他們是有備而來!”
蕭默緊咬著牙,眼神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