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淺疏急匆匆的趕到朝魯家。
見淺疏來,琪琪格高興的拉住她的手,嘰嘰喳喳的說著她今天讀了什么故事,朝魯兩歲的小兒子則坐在地上玩著藤球。
“琪琪格,帶弟弟睡覺去。”朝魯早就看出淺疏認(rèn)得他領(lǐng)回家的漢族女子,故找個(gè)由頭打發(fā)了琪琪格,給淺疏敘舊的時(shí)間。
孰料以往十分聽話的琪琪格撅起了小嘴,露出不情愿的樣子。嘴里小聲嘀咕:“阿布有了新額娘,就不要琪琪格了。”言罷,拉起弟弟,往帳篷里走去,兩歲的弟弟看向拉著自己手的姐姐,將手里的球遞了過去:“姐姐,玩?!辩麋鞲褚膊焕?,自顧自大步走著,弟弟邁著小短腿跟不上,摔了下去,咧開嘴哇哇大哭。
朝魯歉意的看向淺疏道:“孩子不懂事?!?p> 淺疏笑笑回:“不妨事,我問幾句話就走?!?p> 朝魯走進(jìn)帳篷,須臾,已經(jīng)洗漱后換了身干凈衣衫的淺朱走了出來。朝魯自是帶著自家孩子回避。
“二姑娘?!睖\朱喊出這三個(gè)字便再也忍不住眼淚。
淺疏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溫言道:“莫哭了,來,跟我說說你怎么到這里來的?!?p> 兩人在凳子上坐下,淺朱漸漸平息了情緒。而后,緊緊握住淺疏的手急切道:“二姑娘,長孫大人是被冤枉的?!?p> 只這一句宛如晴天霹靂在淺疏腦海炸開。
她以為父親貪污了巨款,所以家破人亡時(shí),她沒有任何反抗,因?yàn)樗J(rèn)為這是她家應(yīng)該還的債,應(yīng)該還給那些舉家逃難的災(zāi)民的債。
可若她家是被冤枉的,那她與家人所遭受的所有艱難和苦難便是對她及她家人殘忍的踐踏,究竟是誰要置她家于死地?
深吸了口氣,淺疏沉聲問:“淺朱,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淺朱噌的站起身筆直跪下,聲淚俱下道:“婢子活了這么久,沒有一次有現(xiàn)在這般清楚,二姑娘,你們都被冤枉了,長孫家是清白的?!?p> “你如何知道?起來回話?!睖\疏平靜的眸子隱下心里的驚濤駭浪,看向淺朱。
“那日,”淺朱緩緩陷入回憶:“姑娘被帶走前將賣身契還給了婢子三人,婢子三人匆忙逃出門去,本來準(zhǔn)備賃個(gè)院子,一邊住下一邊打探姑娘消息。但這時(shí)淺桃妹妹卻鬧著要回去,說她的鏤空鎏金簪子忘了拿出來。我和淺碧都說危險(xiǎn),可她說姑娘給她的時(shí)候說,這里面藏著姑娘的秘密......”
“簪子是藏著個(gè)我的秘密,”淺疏記起那個(gè)喜歡穿粉色衣裙的圓臉女孩,她第一次賞淺桃鏤空鎏金簪子,淺桃覺得太貴重,辭不肯收,她便告訴淺桃,里面藏著她的秘密,簪子雖在外人面前是賞給淺桃,實(shí)際上是希望淺桃能夠幫她把秘密守住。她也不算騙淺桃,簪子里有條纖細(xì)的鑰匙,她有個(gè)匣子埋在她住的‘暄妍小筑’小花園里那株老槐樹下第三塊青石板處,鑰匙能打開匣子上的鎖。匣子是師父送她回來時(shí)送她的,說里面裝著她這些年玩過的小玩意兒,她也沒打開看過。不過淺桃那丫頭,倒是上了心,也難為她這些年死守著這個(gè)秘密。
淺朱用手里帕子擦了擦眼淚,繼續(xù)說:“我和淺碧扭不過她,便商量著淺碧去賃屋子,我陪著她去。我們趁著府里亂著,摸進(jìn)了淺桃的屋子,所幸那些人見是下人住的屋子,搜的不甚仔細(xì),淺桃拉開床后一塊磚,將簪子取了出來,我和她正要出去,卻聽到人聲越來越近?!?p> 說到這里,淺朱突然變得憤怒,聲音也拔高了許多:“我們趕緊躲在了床后,卻聽到有個(gè)年輕男子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惜了長孫府這一大家子。然后另一個(gè)男子說當(dāng)今圣上癡迷修道,長孫府有得道仙人贈(zèng)送的東西卻不奉上,自然招來這場禍?zhǔn)??!?p> 淺疏聽得心頭縮緊,得道仙人,說的莫不是師父?只是長孫府將她交與師父是十分隱秘的事,長孫府內(nèi)下人都知道二姑娘是不祥之人,出生不久便送回了外祖家,十歲方回。外人又如何知道?
收回心神,淺疏繼續(xù)聽淺朱述說。
“我和淺桃聽得,大吃一驚,但是后面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淺桃便將簪子塞在我手里,說她貼近門去聽聽。然而,淺桃剛剛走到門口,門便開了........”淺朱兩眼泛紅,手里的帕子絞成一團(tuán),咬牙切齒道:“是說話那兩人,他們推門見到淺桃,便知道剛剛說的話被人聽了去,就,就將淺桃活活的掐死了。我,我......”說到此處,淺朱已泣不成聲。
淺疏亦雙眼泛淚,淺桃是她三個(gè)大丫頭里最喜歡吃的,也有一手好廚藝,成天無憂無慮笑嘻嘻的,她曾笑話淺桃每天樂呵呵的像個(gè)傻丫頭,淺桃也不惱,只說她每日里多看看笑臉,心情也會(huì)好。淺疏緊握著拳,將胸內(nèi)怒火壓下,輕拍淺朱的背以示安撫。
良久,淺朱繼續(xù):“可憐我的淺桃妹妹,只來得及喊出聲尉遲,便被掐死。婢子每每想起淺桃妹妹兩眼圓睜,嘴角流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情景,心里就十分悲痛?!?p> 淺朱說著,絲毫沒有發(fā)覺身邊的二姑娘已呆若木雞,尉遲,尉遲,淺疏大腦一片空白,難道害長孫家的是勇武侯府?不,不會(huì)!淺疏想起那個(gè)沉默的少年,那個(gè)不懼艱險(xiǎn),剛正不阿的銀甲將軍??墒菧\桃臨死前說了尉遲,那勇武侯府便脫不了干系。心似被人用刀劃過的痛,若是真的,她該如何?
“后面我逃出府去,把事情給淺碧說了。我倆便決定留在上京,找機(jī)會(huì)將這個(gè)消息告知二姑娘。但是我們連二姑娘幾時(shí)出的京都不知道。等使了銀子探聽到消息,姑娘已經(jīng)走了半月,我和淺碧便追了去,又聽說姑娘來了河間府,我們便又跟了來。”
“那淺碧呢?”淺疏心內(nèi)跳動(dòng),若是淺碧還活著,她便有了淺朱,淺碧兩個(gè)助力。
“失散了,月余前邊關(guān)發(fā)生大戰(zhàn),我和淺碧正好尋到太原府,遼軍設(shè)了伏,將我朝大軍逼退回河間府關(guān)隘。我和淺碧便在這場戰(zhàn)事里失散了?!睖\朱道。
淺碧還活著,對淺疏來說,也是個(gè)極好的消息了,就算不得見,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
“然后你便跟著逃亡的人到了這里嗎?”
“我是躲著遼兵出了太原府,迷了方向,幸而被個(gè)百戶所救,便一路跟著他走到這里?!睖\朱說到百戶的時(shí)候,臉頰微紅,淺疏看在眼里,不動(dòng)聲色又問:“百戶?就是那個(gè)男子?”
“嗯?!睖\朱臉更紅了。
“可惜了,”淺疏嘆。
淺朱驚愕的抬起頭,看向淺疏。
“可惜了,我義父要將他趕走,這冰天雪地的......”淺疏故意留了一半話。
“求姑娘救救她。”淺朱起身要跪,被淺疏一把扶起。
“他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跪什么?”淺疏道
“他,他是婢子的未婚夫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