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迷失 第三十一章 裂痕
兩年后。
青城。
藍顏和緣木的婚禮在他們離開北市后的第二年在青城舉行,他們并沒有發(fā)喜帖給青峰和夏言,似乎那兩個人從沒有出現(xiàn)在藍顏的生命中。
緣木由于沒有完成在日本的學(xué)業(yè),薪水似乎沒有理想中的那么體面,但也算過得去。藍言在外企做小白領(lǐng),一切都還算順利。他們用積攢了兩年的薪水,在城郊首付了一套復(fù)式小公寓,又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填滿它,大到家具家電,小到陽臺上的一株花,一顆石子,都是按著他們理想的樣子,一步一步把一個空空的冰冷的小屋雕琢成他們溫暖的小窩。要知道,在異鄉(xiāng),一個“家”字承載著多大的意義,這個家給了他們安身立命之地,也給了他們追求幸福生活的勇氣。
春天,陽臺上的蒲公英開出了嫩黃色的小花;冬天,他們窩在沙發(fā)里兩人扯一條毯子取暖,樂此不疲。他們常常會因為偶然在電視里的美食節(jié)目學(xué)會做一道好吃的菜,或是看了一部好看的電影,而為此興奮好幾天,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這樣稀松平常的小日子一直延續(xù)到緣木的父母從老家奔子而來。
這個世界上有兩類父母,一類是付出型,一類是索取型。當(dāng)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都是付出型,不巧的是,那僅有的百分之一就有緣木的一雙父母,一雙索取型的父母再加上一個愚孝的兒子,簡直是絕配。更不巧的是,這些都讓藍顏遇上了。
緣木的父親病了,病的很嚴(yán)重。緣木打算傾其所有為父親治病,因為他是別人眼中,父母口中的孝順兒子。
緣木變賣了他們正在還月供的復(fù)式小公寓,因為那就是他的所有,哦,不,是他們的所有。緣木自作主張簽賣房合同的時候,藍顏正在醫(yī)院里照顧他病床上的父親。
“藍顏,我在報紙上看到有出租房子的,還挺便宜的,離你們單位也近?!本壞緥寢屢贿叞雅N矞沟骄壞景职肿炖?,一邊對藍顏說。
“媽,你們要租房子嗎?住家里就可以了。”藍顏一頭霧水的說道。
“不是我們租,是你們,你和小木,我們這一年都得住醫(yī)院了?!本壞緥寢屍届o的說。
“我們干嘛要租房子?”藍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預(yù)感到有些事情還是要發(fā)生的,躲也躲不掉。
“這住院不得花錢嗎?你們住哪里都是一樣的,租個離單位近的地方住,不是更好嗎?”緣木媽媽白了她一眼。
藍顏沒有再說話,頭頂如電閃雷鳴般疼痛,一路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是啊,那個屬于他們的小窩,她閉著眼都可以摸回去,因為那是她的家啊,那里盛滿了他們的一切,一切美好和回憶。
藍顏回到家里,緣木正立在陽臺上,呆呆的看向窗外。藍顏瞥見茶幾上的賣房合同,沒有說話,眼淚卻不聽話的被勾出來,撲簌簌的落下。緣木轉(zhuǎn)身看到她,看到她的眼里有太多的不舍與疑問,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把她擁入懷里,那懷抱冰涼而生硬,藍顏有些抗拒,卻被他擁的更緊。
“對不起,藍顏,對不起?!本壞镜穆曇粲行┻煅省?p>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藍顏絕望的說,又想有奇跡出現(xiàn),她安靜到想讓自己的心跳都停止,她想要一個奇跡,可是,她等到的卻還是那句“對不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推開他。
“爸媽老家不是有房子嗎?能不能……?藍顏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可是還沒等她說完,緣木堅決的打斷了她的話,如同踩死一只螞蟻一樣,輕而易舉碾壓了她唯一的念頭,扼殺了她僅有的希望。
“當(dāng)然不能,那是他們的老宅,是他們的家?!本壞疽蛔忠活D的說道,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仿佛藍顏是大逆不道一般。
“那我們的家呢?”藍顏聲音悶吞的含在喉嚨中,絕望的說道。緣木的話如同冰針一樣,刺入她的骨隙,使她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們還年輕,房子可以再買,但是,我只有一個父親,他現(xiàn)在正躺在醫(yī)院里等我,我不能看著他死!”緣木歇斯底里的咆哮,此時的他,不再溫和如秋日暖陽,渾身上下透著冰冷的氣息。
藍顏捂住耳朵,不停的搖頭,后退,再后退,眼淚如決堤的海,不爭氣的流啊流。
那是他們第一次爭吵,算不得激烈,但是藍顏的心卻傷了一道裂痕,有血絲滲出。
那晚,在黑暗中,緣木再一次把她擁入懷里,在她耳邊不停的說對不起,夢里也在說。月光下,藍顏看到他的臉頰被連日來的壓力摧殘的瘦了好大一圈,眼前的緣木沒有了曾經(jīng)熠熠生輝的朝氣,眉眼間滿是生活的負(fù)累。她的心有些疼,為緣木,也為自己。
夜的黑幕,仿佛隨時會砸下來,她緊緊的閉上雙眼,往被子里縮了縮,慢慢的睡去。
第二天,他們一件一件的把家里的東西搬到租來的房子里,就像當(dāng)初他們一件一件的把他們喜愛的東西搬進這個家時一樣。藍顏立在客廳中央,呆呆的站了好久,最后把陽臺上的蒲公英也帶走了,即使它已經(jīng)不再開花。
他們在離藍顏單位很近的地方租了一套60年代的老房子,頂樓,北向,房子又舊又破,潮濕的難以忍受,滿墻滿棚的黑綠色霉點,看的人雞皮疙瘩掉一地,想想以后吃喝拉撒都要在這間房里完成,藍顏空剩一腔愚勇。
她坐在地中間,看著滿屋的瘡痍,聞著發(fā)霉的味道,不禁想起那座托斯卡納似的建筑,也是黑的發(fā)綠的顏色,那是別墅外墻的青苔……
半年后,緣木父親病愈出院回老家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說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