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三晃到一家書坊鋪子前,一邊吃包子一邊嘟噥著唱曲兒。
門口的伙計本想攆他走,可仔細(xì)一聽,又覺這曲唱的有些意思,遂將乞丐攔住想問個究竟。
“你唱的是什么?哪兒聽來的?”伙計問道。
賴三一邊癲笑一邊喊包子,伙計不耐煩的從懷里取出兩枚銅錢扔給他,“行了,夠你買包子了?!?p> 賴三嘻嘻哈哈的撿了錢,然后又將剛才那曲仔細(xì)的唱了一遍。
伙計一聽,覺得這曲意有所指,他們前幾日才跟黑明坊的鬧了一場,這時候自然敏銳些。
他攔住賴三道:“你等著?!比缓筮M(jìn)鋪子里去,不一會兒,就跟著個管事模樣的人出來,卻是馮奇。
馮奇也讓賴三把曲唱了一遍,聽罷后,陷入沉思起來。
伙計又問賴三道:“你這話是從何處聽來的?”
賴三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伙計看著馮奇道:“會不會是黑明坊自己傳的?他們先與羅素有合賈,莫非現(xiàn)在又與涼王府有關(guān)聯(lián)?”
馮奇臉色陰沉了幾分,“讓人去查查?!?p> “真若搭上了涼王府?那……陳州還有咱們的生存之地么?”前幾日他們還搶了黑明坊的木材,想到這兒,伙計就擔(dān)心起來。
其實德善坊與黑明坊不和,也是源于生意之爭。沒有黑明坊之前,德善坊是太行街最大的書坊,根本不愁沒生意。
可自從有了黑明坊,那個白荼就四處與人合賈,甚至還跨州縣,搞來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書冊,吸引了各種各樣的書客。
要知道,一套刻板成形,少則三五月,多則就是一年半載,黑明坊大多數(shù)書冊都非坊內(nèi)印制,而是從別處大批買進(jìn)來的,這樣不僅豐富了書籍種類,更節(jié)約了刻印成本,所以兩年時間,黑明坊迅速發(fā)展,而德善坊的生意卻每況日下。
李德善后來也模仿著黑明坊做,可根本比不過,后來沒辦法,他只得把德善坊搬來槐樹街,與太行街隔了幾條街,可即便如此,德善坊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至此,李德善就將白荼徹底恨上了,各種想方設(shè)法的找茬兒,只要能給白荼添堵,他就是折本都干。
“這事兒得給當(dāng)家的說說。”馮奇皺著眉要回鋪子。賴三卻突然大笑起來,邊笑邊喊:“燒了,燒了……”馮奇腳上一頓,看著賴三瘋癲而去的背影,凝神了片刻,眼里突然閃過一抹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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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善正在核這月賬簿,馮奇突然來了,將賴三那番話告訴了他。
“這個白荼也不知使了什么妖術(shù),竟與涼王府扯上了關(guān)系,我看那話八成是他們傳出來的,不就是想告訴大家,他黑明坊現(xiàn)在身份不同了么?!?p> 李德善聽罷,尖瘦的臉上露出一臉陰霾:“他還有什么做不出來,涼王的喜好,坊間都傳遍了,他那模樣,倒是再合適不過了?!?p> 馮奇一想也對,鄙夷的哼笑道:“難怪了,想必為了能在涼王腳底下承|歡,他也頗費(fèi)了些本事。”
李德善恨恨的捏著筆,無論白荼用了什么樣的方式,他卻也勾|搭上了涼王,萬一白荼要新仇舊恨一起算,那德善坊便再沒有活路了。
“你說那乞丐,最后那句話是何意思?”他忽然陰沉問道。
馮奇眼皮一跳,頓了頓,眼里也露出幾分狠意:“這天干物燥的,不小心走個水,那也是常有的。”
李德善重重的在賬簿上畫了一筆,面目猙獰起來:“他們的刻坊,是叫梨園?”
“是叫梨園,就在保平街上。”
“找個信得過的人,手腳做干凈些?!?p>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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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晚,微風(fēng)習(xí)習(xí)。因時過戌時,店鋪盡數(shù)關(guān)門,挨家挨戶都熄燈睡覺。然保平街卻突然出現(xiàn)一行鬼祟人影。
幾個人影動作迅速的來到一處院門前,為首之人手持小刀,麻利的將門栓撬開,然后秉著呼吸輕輕推門率先進(jìn)院,其余幾人也輕手輕腳的跟上。
進(jìn)院后,各自散開似在找尋什么,直到有人吹了個口哨,幾人又圍過去,不一會兒,一捆一捆的柴火就從柴房被抱出來堆放在了各個房門口。
他們的動作很輕,前面有人擺柴,后面有人灑油,很快就在院內(nèi)各處堆好了柴火。
黑夜中,幾點(diǎn)火光微閃,落下,借著微風(fēng),火勢很快竄起,柴火被燃的噼里啪啦作響,火舌如長龍一般迅速將院子圍住,可不等火焰躥高,院內(nèi)突然傳來緊密震耳的敲鑼聲,以及不知誰的吶喊聲:
“走水啦,走水啦,來人吶,走水啦?!?p> 緊接著,各個房門從里面被人推開,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似的,人手一盆水,嘩啦啦的全潑在火苗上。
原本安靜的院子,也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竄出不少人,大家端著盛水的盆一撥接一撥的往火上撲,因為火勢本就沒有躥高,遂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了,放火的人還愣愣的沒反應(yīng)過來,等想起要跑的時候,四下已經(jīng)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牛四抄著手,笑呵呵的看著被圍住的幾個黑衣人,“你們怎么才來,我們在這里等了好幾宿,這院兒里的蚊子都快被喂飽了?!?p> 縱火的眾人這才知道中計了,面面相覷一番,有人突然撒瘋似的要逃,四面的人立馬兒圍上去,很快就將幾人按倒在地。
牛四走到那為首之人跟前,將他的黑面巾摘下,火把湊近看了看,頓時做出一副夸張的驚訝表情:“喲,這不是德善坊的彭七嗎,你怎么…….”
然后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們德善坊雖處處與我們?yōu)殡y做對,可掌柜的從不與你們計較,沒想到你們得寸進(jìn)尺,竟喪心病狂的要縱火殺人,你們的良心都喂了狗吧。”
彭七知道自己中了計,氣的破口大罵:“我呸你個賊禿屁眼撒開,你們使詐?!?p> 牛四一點(diǎn)兒也不生氣,笑著起身,“走,帶去衙門,這縱火罪,可是得判五年牢獄之刑的啊。”然后領(lǐng)著一行人聲勢浩大的離開梨園往布政使司去。
院里還有多處小火正在被撲滅,毛遂和白荼站在正屋門口,嘯天過來道:“沒什么損失,就是有些地方門燒黑了?!?p> “嗯”毛遂看向白荼,見后者神情有些恍惚,問道:“怎么了?”
“嗯?”白荼盯著那些還在跳動的橘紅火苗,眼神迷離而虛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一點(diǎn)思緒,淡漠道:“沒什么,想起些往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