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保很快又從王府里出來,白荼正在門口神情懨懨的等著他,他無奈的搖搖頭走過去。
“秦管事,王爺?shù)降资呛我馑??莫不是又讓我去何處送書?”此時白荼已然覺得,當(dāng)個跑腿兒的已是萬幸了。
秦保無奈道:“這次我也不曉得了,王爺沒說,這我也不敢多問吶?!?p> 他看得出白荼的苦悶,又覺得這事兒確實(shí)是自家王爺做的不合理,遂早先雖對白荼有些防備,現(xiàn)下倒是生了幾分同情。
“哎……”白荼重重的嘆了口氣,早上的好精神頭兒卻是全沒了。
秦保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讓白荼在比試場地上去轉(zhuǎn)轉(zhuǎn),順便也可以給指指哪兒還需要改動的。
其實(shí)說是場地,也只是把涼王府門口寬敞的街道占用了,本來這條道兒平日就甚少有人過,倒也省了不少工夫,只需將準(zhǔn)備好的桌椅臺板按規(guī)矩?cái)[好就對了。
七排八列,每個臺板上都放了手掌大小的一塊刻板,白荼拿起一塊刻板看了看,竟連紙衣都是打好的,也是煞費(fèi)苦心了。
“白掌柜以為如何?”秦保期待的看著他。
白荼由衷點(diǎn)頭贊道:“木板紋理順向,表面光滑整潔,周邊也無毛茬兒,利于下刀。紙衣薄而清晰,書體方正,前后左右整齊劃一,這板樣極好?!?p> 秦保語氣里掩飾不住的自得:“既是刻印國策,自然馬虎不得,這寫樣乃是請了陳州最有名的書體大家下的筆。何況今日來的大多是行家,若是拿不出像樣的板樣,涼王府就落人笑話了。
對了,何不見黑明坊來報(bào)名?黑明坊印我可是親眼見過,品質(zhì)都是極好的,莫非是真人不露相?”
白荼擺手道:“哪里哪里,不過是有自知之明罷了,加之坊里的活兒也多,便沒來湊這份熱鬧了?!?p> 秦保并未在意,白荼已經(jīng)給他引薦了十幾個刻工,加上涼王府工匠和前幾日召的三十余散工,今日這場比試后,定能選齊了。
……
隨著日頭漸起,涼王府門口也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刻工們陸續(xù)到場,時過辰時,十位評判也終于姍姍來了。
白荼雖因?yàn)闆鐾醯哪蔷湓挾纳癫粚?,可面對十位與自己同席而坐的長者,他依舊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憑著一副清秀模樣和談吐有禮,硬是博得了好感,與眾人說說笑笑好不和諧。
那些場外觀看的,認(rèn)識他或不認(rèn)識的,都會在心里產(chǎn)生一點(diǎn)兒漣漪,如此年輕卻能坐上那樣的位置,可見此人能耐不一般吶。
又有有心之人一打聽,才曉得是黑明坊的年輕掌柜,一時間,黑明坊的名字也在人群中傳開了。
李德善同樣也在場外觀賽,今日德善坊出了十多名刻工,他自詡,德善坊雖合賈不如黑明坊,可到底是十多年的老書坊,底蘊(yùn)比黑明坊要雄厚的多,所以這場比試上,德善坊一定能占上風(fēng),只要能贏了這場比試,之前他心里的那些苦悶都可以不計(jì)較了。
可是,當(dāng)他看清那個高座上笑容滿面的老熟人后,頓時如一盆冷水潑在頭頂,涼了個透徹。
為什么?憑什么?怎么哪里都有他?處處都被他搶去了風(fēng)頭?
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在談?wù)摵诿鞣坏脑?,李德善死死盯著白荼,眼神妒恨的嚇人?p> 與李德善一同來的馮奇也瞧見了,上次在白荼手里栽了跟頭,他也一直懷恨在心,這時候再見仇人,心里的怒火就按捺不住了。
“當(dāng)家的,這個白荼遲早得收拾了。有他在一日,就壞咱們事一日。”
李德善目光陰沉的看著場上,壓低聲音問:“最近黑明坊都在做什么?”
馮奇一直有派人隨時盯著白荼,每隔幾日就會給他回報(bào),他腦海里捋了捋最近一些重要的事,道:“這些日子都在各書商之間跑,是替涼王府找刻工的,月底聽說會親自去醒州。”
“醒州?去做甚?”
“運(yùn)送書冊,他不是與醒州的陳袖坊一直有合賈么,應(yīng)該是給陳袖坊運(yùn)去的?!?p> 涼王府與陳袖坊的合賈,以及黑明坊從而受到的影響,這些都只有相關(guān)人才知道,故而馮奇并不知曉此時白荼與陳袖坊已然沒了合賈,更不知道這次運(yùn)送是替涼王府跑的。
李德善卻知道白荼從未親自負(fù)責(zé)過運(yùn)送,疑惑道:“可有何異處?”
馮奇微微搖頭:“似乎是書冊比往日多,不知是不是這原因,當(dāng)家的懷疑這其中有異?”
李德善凌遲一般的盯著白荼。與布政使司合賈后,他才曉得那是個無底洞,才一月不到德善坊就虧了幾百兩銀子進(jìn)去,他不知道白荼從前是否與自己處境相同,可他恨白荼,恨不得讓他死,若不是有他的存在,德善坊何至于落到現(xiàn)在這般進(jìn)退兩難的地步。
“是或不是,到時候就知道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
馮奇眼皮一跳,隨即露出個狠笑:“明白。”
遠(yuǎn)處的白荼自然是不曉得這一幕的,他正忙著在冊子上作登記。
姓名:趙五。家?。毫掖濉D辏核氖?。號:一。
冊子上登記完,他又在刻板背后寫了個一,然后遞給旁側(cè)的第一位老者。
老者見他字跡工整好看,贊賞的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仔細(xì)的看了看刻板,幾息后,搖頭嘆道:“欲速則不達(dá)啊,此人動作雖快,但雕刻卻略顯粗糙,算中品?!?p> 白荼也瞧了過去,“如此短的時間就能刻出中品,若是精心雕刻,只怕是上品之作?!?p> 老者同意的點(diǎn)頭:“急躁了些,可功力不淺,靜下心來,當(dāng)出好作。此刻板,評以四等?!?p> 白荼依言在冊子上寫下一個四,老者將刻板傳遞給第二位,白荼拿著冊子也隨板走。
*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因并未固定時間,刻工完工之后便可上交刻板,做完登記后只需等三日后涼王府發(fā)榜。
白荼記下最后一筆,輕輕吐了口氣,轉(zhuǎn)著有些發(fā)酸的手腕兒。
牛四從他手里接過筆和冊子遞給秦保,彼時秦保已將其他十位老者請進(jìn)涼王府休息和吃晌午飯,本來白荼二人也該跟著一塊兒的,可有王爺那句話,他倒不好自作主張了。
“今日可辛苦了,王爺已經(jīng)等候多時,請白掌柜隨我入府?!?p> 白荼不想動,臉上露出個哭喪的表情:“秦管事,看在我忙活一上午的份兒上,不如你替我給王爺帶個話,就說……就說我鬧肚子?!?p> “這……”秦保為難的笑道:“白掌柜莫要為難我了,請?!?p> 白荼仰天長嘆。
秦保給牛四指了個小廝:“你可隨他入府用飯罷。”王爺既只提了讓白荼去見,自然是不喜多去一個人的。
恰似溫水
紙衣稍微解釋一下:是將寫好字的紙貼在木板上,然后蘸水輕輕的搓,將紙的表層搓掉,只剩下最后的字留在木板上,這樣刻工就可以照著字跡雕刻。也就是俗稱打紙衣或者搓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