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26年12月7日,國民政府首都南京,白子亭公館內。
“去他媽的!”唐生智氣憤地把手中的勸降信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勸降信落款松井石根的漂亮簽名上多了半個腳印。“命令!”唐生智喊道。
一旁的參謀一個立正。
“各部隊應以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固守,決不許輕棄寸土!”
參謀領命而去,唐生智緩步走到窗邊,望著城外滾滾煙塵,攥緊了拳頭。
南京城外,淳化鎮(zhèn)南京外圍陣地。
雖然是初冬時節(jié),寒風陣陣,但51師301團的陣地上濃黑的硝煙還是仿佛凝固了一般久久不愿散去。之前布置好的沙袋和交錯的戰(zhàn)壕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彈坑,301團的守軍就窩在一個個彈坑里,緊張的望著不遠處鬼子的陣地。
“連長,鬼子怎么沒動靜了?”一個臉上烏漆墨黑的士兵縮在一個彈坑里,壓低聲音詢問身旁一個頭裹紗布的上尉軍官。
“估摸著小鬼子又要打炮了吧,要不就是飛機要來下蛋了?!避姽購纳砗笕〕鏊畨兀p輕的抿了一口,淡淡的回答道。
“大家都小心點,等會注意躲炮!”軍官潤過嗓子,躺在彈坑里朝天上吼了一聲。可陣地上只有寥寥的回應。不過也不見怪,301團釘在淳化鎮(zhèn)已經(jīng)快兩天一夜了,配合日軍114師團進攻的炮兵和航空兵像瘋了一樣打炮丟炸彈,炸完就是步兵集群沖鋒,打退了步兵又要挨炸,挨完炸又是步兵沖鋒,就這么打到現(xiàn)在,代團長紀鴻儒上校重傷后送,連長傷亡9個,排長以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漫山遍野全是死人,現(xiàn)在陣地上算上輕傷員,整個301團能動的估計只剩下半個營,鬼子再沖一次差不多就要垮了。
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里,一層層撤退命令正在緊張傳達。幾天以來日軍的猛攻使外圍守軍損失慘重,為了集中兵力守城,衛(wèi)戍司令部不得不下令外圍部隊撤守復廓陣地。
“司令部命令你們74軍堅守水西門!對,沒有補充,現(xiàn)在南京所有部隊都沒有補充,你們一定堅守!”
“司令部嗎?我是36師預備二團,日軍后續(xù)部隊已經(jīng)占領復興橋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羅副司令讓你們團和戰(zhàn)車連在東流以西以南展開防御!”
“喂?是孫元良軍長嗎?我是劉興!你的88師一定固守雨花臺,不能放一個日本人接近中華門!”
“我是蕭山令,命令憲兵第二團防守城外上新河河岸陣地,還有,讓憲兵第十團一定保證明故宮飛機場的安全!”
“張參謀?張參謀!快把這份命令下發(fā)出去,保證要發(fā)到各團手里!”
……
“給我接305團!”51師師部里,師長王耀武正在發(fā)火?!按净?zhèn)失守,301團已經(jīng)全完了,張靈甫你立刻帶你的305團推進到淳化鎮(zhèn)后方上坊鎮(zhèn)一帶,掩護師主力轉移!”
張靈甫接到命令,二話不說又帶著準備轉移的部隊掉頭沖了上去。
12月9日,南京城外雨花臺陣地。
“聽說松井石根那個老鬼子給城里撒了好多什么最后通牒,要兄弟們投降,我尋思怎么不給老子這邊撒一點,老子拉屎正缺紙用呢!”“哈哈哈哈~”毛求長正坐在指揮部門口的手榴彈箱上給幾個新兵吹牛,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氣樣子。齊恒看到了倒也沒制止,大戰(zhàn)將至,新兵們吹吹牛緩解一下緊張情緒總比認慫尿褲子的好。
指揮部里,齊恒和劉營副正在給各排長講當前的形式:“日軍第114師團已經(jīng)抵達雨花臺南,第6師團抵達雨花臺西,我們264旅正對上日軍代號“明”的第6師團,這可是一個勁敵。這幫鬼子大多來自日本熊本地區(qū),很野蠻,也很厲害,希望各位不要輕敵?!?p> “嗡嗡嗡”遠處又傳來了飛機的聲音,和以往不同,這次的飛機似乎是直沖著雨花臺來的。
幾人鉆出指揮部隱蔽所,看到遠處天邊黑壓壓一片機群直撲過來?!肮碜语w機!所有人隱蔽!”遠處觀察哨大喊起來。
“你們幾個耳朵聾了嗎?快進隱蔽所!”齊恒和劉營副連踢帶拽把幾個愣頭愣腦剛剛還在吹牛的新兵弄進了隱蔽所。
“轟,轟!”剛剛隱蔽起來,巨大的爆炸聲就在陣地上響了起來,大地在震顫,隱蔽所里塵土飛揚,砂石從屋頂連連落下,打得幾個人鋼盔叮當響。
“啊?。∥业念^,我的頭!”一個新兵蹲在地上抱著頭大聲喊了起來,卻被張副連長一腳踹倒在地上:“嚎你媽呢,有那嗓子留著給鬼子哭喪去,別在這鬼哭狼嚎的,你腦袋長的好好的還沒掉呢!”
一旁的兩個新兵雖然沒嚎,但也兩腿止不住的發(fā)抖,毛求長倒是沒抖,不過也面如土色,不知是被灰糊了臉還是被嚇的。而幾個老兵都面不改色,機槍排長甚至在學新兵發(fā)抖,惹得二排長張嘴要笑卻吃了一嘴土,呸呸的吐。
過了一會,轟炸平息,齊恒幾人掏出槍快步?jīng)_出隱蔽所,“所有人準備戰(zhàn)斗!”排長們一邊跑向各自排的位置一邊大喊。他們都清楚日本人的套路,轟炸之后就該步兵上場了。
都說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轟炸剛停,一眾新兵有的還縮在防炮洞里瑟瑟發(fā)抖,有膽子大的正探頭探腦,一些老兵就已經(jīng)上了陣位,一個個子彈上膛,擰開手榴彈的蓋子一字排開,機槍也拉了上去。幾個班長忙著連打帶罵把尿褲子的新兵揪出防炮洞,倒也不忘了互相比較調侃一番:
“呦,三班長,你們班尿了兩個啊,我們班可一個都沒有呢?!?p> “去你媽的巴子,你們班全他媽是老兵,好意思和新兵比?當初你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尿了一褲子差點被孫排長罵死還有臉說?”
……
齊恒和劉營副沿著戰(zhàn)壕來到陣地前沿,陣地前的硝煙還沒有散去,透過望遠鏡,隱約能看到遠處蠕動的黃色身影。
“鬼子要上來了,先別急著開槍,把他們放近了打!”齊恒一把按住了探頭探腦的毛求長,“想死是不是?一會別亂跑,跟緊我!”
“你在這邊盯著,我去看看機槍陣地。”劉營副囑咐道
“好,注意安全!”“你也是?!?p> 齊恒從毛求長手里接過中正式,慢慢伸出沙袋,仔細對準遠處的人影,一邊對一旁的一排長說:“讓弟兄們先穩(wěn)住,聽我槍聲再開火?!?p> “穩(wěn)住,聽連長槍聲開火!”“聽連長槍聲再開槍?!泵钜粚訉觽髁讼氯?,陣地上除了幾個被炸彈擊中起火的木樁在劈啪作響,沒有別的聲音,新兵老兵都緊張的盯著前沿。
“緊張了?”守在一挺馬克沁重機槍旁的機槍排長問一邊剛入伍不久的彈藥手。
“嗯…”彈藥手有點不好意思
“別怕,子彈專門找慫的人打,你越慫它越找你。鬼子也是肉長的,機槍打過去照樣哭爹喊娘,一會你什么都別想,聽機槍手的命令,認真給機槍裝子彈就好?!睓C槍排長寬慰道。
“好,我不緊張?!睆椝幨稚钌詈粑藥紫拢袂樽兊脤W?。
不遠處,劉營副拍了拍營機炮連一排長的肩頭:“一會打起來注意小鬼子的擲彈筒,我們一共三挺重機槍,不要剛上來就被敲了。”
“是!”
不一會,前沿陣地已經(jīng)能看到端著槍貓著腰的日本兵以散兵隊形交替掩護著前進了,齊恒深吸了一口氣,將槍口對準了一個握著指揮刀的鬼子軍官。200米,100米,日本兵越來越近了,那個鬼子軍官猛地直起了身子,指揮刀向前一伸:“突擊!”他身后一大群日本兵也站直了身體,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板載,板載”的呼喊著,瘋狗一樣沖向中國軍隊的陣地。
見鬼子開始沖鋒,齊恒猛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呼嘯著飛出槍膛,撞碎了日本軍官的牙齒,又從他的后腦鉆出。之后,中國軍隊陣地上槍聲大作,三挺馬克沁重機槍噴出火舌,交叉的火鏈從日本士兵的隊列兩邊射入,在人最多的正面匯合,又重新分開。一片片血霧中不時有殘肢斷臂飛向空中,剛沖了幾步的日本兵像割麥子一樣被機槍掃倒在地上,嘴里的“板載”變成了哀嚎。一些僥幸沒有被打中的士兵趴在地上,步槍啪啪的向中國軍隊射擊,一個被炸倒的木樁后邊,一挺歪把子機槍也架了起來,機槍子彈打得混凝土掩體啪啪作響,卻完全沒有影響中國軍隊機槍的火力。后邊沖上來的日本兵學聰明了,不再直沖沖的朝中國軍隊的機槍火網(wǎng)上撲,而是分散隊形躲躲閃閃的,不時找一個掩體停下來開兩槍。幾個擲彈筒也挪了上來,榴彈不要錢一樣朝國軍的機槍陣地招呼。8連的新兵們兩個月前還是農(nóng)民,學生,從沒見過這種場面。有的見前邊的日本兵被機槍成片掃倒一下子熱血沸騰,站起來就開槍,反被趴在地上的日本兵冷槍射中,又栽回戰(zhàn)壕里;有的聽見槍聲大作嚇得藏在沙袋后邊,伸出個槍管閉著眼睛開槍,子彈都不知道飛到了什么地方。毛求長縮在戰(zhàn)壕里,閉著眼睛捂著耳朵不敢抬頭,齊恒也沒時間管他,連連拉動槍栓射擊,一眾老兵們都表現(xiàn)沉著,槍法好的幾個每次露頭開槍都能撂倒一個日本兵,輕機槍手用短點射連連壓制,已經(jīng)放倒了對面兩個鬼子機槍手。
初次攻擊失利,日軍也不再多糾纏,在幾個軍曹和低級軍官的帶領下互相掩護著撤退了。見鬼子撤退,齊恒這邊也開始緊張地救治傷員修復工事,每個老兵都明白日軍不會這么輕易就退去,在初次進攻摸清了中國軍隊火力配置的情況下,下一次進攻會更加猛烈。
“連長,鬼子這次進攻我們連陣亡7人,受傷6人,陣亡的都是新兵,老兵傷了兩個,不打緊,機炮連一排有一個叫彈片劃傷的,其他人沒事?!睆埜边B長跑過來匯報。
“唉,新兵還是太嫩了,讓老兵們多盯著點吧。”齊恒也沒辦法,鬼子進攻的當口,沒人顧得了身邊的新兵,自己的通訊兵還一直蜷在戰(zhàn)壕里呢。想到這里齊恒又氣不打一處來,踹了身旁的毛求長一腳:“毛猴起來了,鬼子都退了還窩著下蛋呢?”
毛求長爬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看著齊恒。
“行了,別瞅我了,我臉上有花嗎?去,通知各排留出觀察哨,其他人準備躲炮,鬼子估計又要打炮了。”
毛求長趕忙扶正頭盔一路小跑溜走了,生怕齊恒再踹他一腳。齊恒看著跌跌撞撞的毛求長的背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