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了，他每天都要出去乞討，風(fēng)雨無阻，這些還不算什么，因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每天站在街上，看著各種各樣的人從他的面前走過，或喜怒，或煩惱，他覺得也是一種享受。
特別是那些每天往他的手里塞錢的人，他都心生一種感激，每次他都不自覺地雙手合十，微笑著向他們深深地鞠躬。
他甚至喜歡呆在大街上而不愿意回到這個空曠的房子里，盡管這里住著都是他的同類，可他從心里厭惡這個地方，不是因為這個地方多么破舊，說實在的，現(xiàn)在這個地方要比以前的破廟好些，最突出處是寬敞明亮了。
盡管原來破廟里的那個人同樣讓他去乞討，他同樣每天都要站在街上，討來的錢他一文也得不到，都要交給那個人，可他晚間能夠睡個安穩(wěn)覺，最壞不過是替那個人撓撓癢，可……
可現(xiàn)在讓小月郁悶和不安的是，他怕過夜晚，他怕那些和他同樣穿著打扮，吃著他為他們討來的食物，住在一起的那些同類。
每到晚上回來，小月都不得消停，他不但要伺候他的師父猴子，為他捶背，撓癢癢，還是受到他的無理的侮辱挑逗。
他還要忍受住在這里的所有人的侮辱，他就是這些同類消磨他們黑暗生活的調(diào)味劑，他必須有求必應(yīng)，他若是不聽喚，迎接他的就是拳腳相加，或者是更加惡毒的事情，那都是他不曾遇到的。
最初他把所有人都看成是一樣的，別人讓他做什么事，他都要高興地去做，常常吃飯的時候他最忙，他要忙著為大家拿這遞那，結(jié)果等到他吃飯的時候，能吃的東西已經(jīng)所剩無幾，因此他經(jīng)常挨餓。
他的那個猴子師父偶爾善心地告訴他，因為他是新來的，每個新來的都要有這個過程，等到他能像他這樣也能熬到當師父了，那時他也能和他一樣坐著吃飯了。
小月總是睜著含淚的眼睛問道：
?。煾福乙郧暗拇蟾绺缯f我是菩薩，我就該這樣，得到別人的供奉就要替他人做事，可我不明白，大家都是菩薩，為什么要分先和后呢？應(yīng)該是一樣的?。?p> ?。⒕拖?，＂他想了想，望著手里拿著的一個饅頭，那是他的晚飯還沒來得及吃的，說道：＂就像這饅頭，都長得一樣，都是吃了不餓的東西，這個饅頭和那個饅頭有區(qū)別嗎？＂
?。⑦@個嗎，＂猴子撓撓他那卷曲而發(fā)黃的頭發(fā)，＂總之，你那個我也不知道，你就熬吧。＂
他枕在自己的那雙破鞋上，伸了伸腰。
?。?，妞兒，給師父捏捏腿，今兒爺我多走了幾條街，可還是沒討到一文錢，只討了兩個餿了的餅子。＂
小月急忙將手里的饅頭三口兩口地吃下，伸手去揉捏猴子那兩條皮包骨頭的細腿，猴子舒服地伸了伸腰。
?。Γ谕闲?，用用力，嗯！好受，這輩子幫主就交給我這么一個好差事，呵呵呵呵……＂
說來也怪，小月每天都要站在外面，風(fēng)吹日曬的，可他身上的皮膚還是那么光滑細膩，即便幾天不洗臉也是如此。
不但如此，他的身上還自然地散發(fā)出一種香味，惹得白天總有蝴蝶圍著他飛舞，就是因為他的這些特異性，他每天晚上都要被猴子摟著睡覺，猴子身上的味道常常讓他睡不著，可他卻不懂得拒絕。
正當這時，那個被稱為鷂子的人喊道：
＂小月，快過來，讓爺也香一口。＂
小月剛要起身，猴子閉著眼睛說道：
?。㈡海瑒e停手，爺正舒服著呢。＂
小月只得又坐下接著給師父捏腿。
?。⑿≡?！你這個娘們聽沒聽見，老子讓你過來。＂
＂鷂子師父，我正給師父捏腿呢，你先等一會。＂
＂不行，爺讓你現(xiàn)在就過來。＂
小月看一眼猴子，他還是閉著眼睛，他有些怯懦地停下手，猶豫不決，猴子仍然閉著眼睛說：
?。⒔又蟆＃?p> 小月只好又用力地捏了起來。
?。⒛氵@娘們是不是這幾天給你好臉了。＂隨著他的話音未落，一塊碗口粗的半截木頭，蒙地很有力量地投了過來，不偏不移正砸在小月的頭上。
小月只覺得頭被重重地一擊，有些麻木，眼前突然發(fā)黑，接著感覺有什么從頭上流淌下來，疼。
他伸手去摸疼痛處，粘糊糊地，他看看自己的手，他閉了閉眼有些眩暈。
落下來的木頭也捎帶著掃到猴子的身上，他蒙地坐起來，罵道：
?。⒛鉚M的鷂子，找死啊，連老子你也敢打。＂說著他跳起身就將木頭向鷂子擲了過去。
這塊木頭今晚還真是聽話，又正好擊在鷂子的頭上。
鷂子挨了打，他那里吃得下這個虧，他撿起木頭直接過來就向猴子砸了下去。
猴子本就瘦小，如果這一塊木頭砸到他頭上，怕是他就看不到明天啦，因為鷂子本身就力氣大，出手狠，正當這關(guān)鍵時刻，小月強挺著眩暈站起身蒙地推倒猴子，這一擊又落在了小月的半邊臉上。
小月倒在地上，他失去了知覺，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師父的被子上，感覺臉上和頭上被什么包裹著，他望著周圍的一切，只有半截蠟燭在他身旁發(fā)著一線光。
猴子躺在他身旁，屋里很靜，偶爾傳來呼嚕聲，還有不知是誰的磨牙聲音，整個空曠的屋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小月回想起來發(fā)生過什么，他抬了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臉和頭，他感覺那里不再疼痛，只是感覺有點癢癢。
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熟悉的聲音響起：
?。㈡?，你醒了，不要亂動，這回你是撿回一條小命。＂
聲音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只是里面多了點什么，小月不太懂。
他聽話地把手放下來，望著坐起來的猴子，動了動嘴，覺得還能說話，于是他咧咧嘴，說道：
?。煾?，我沒事，你睡吧，明天不影響我去給大家討錢。＂
?。⒉灰f話，閉上眼睛睡吧，天還早，明天你可以在家休息休息，這幾天都不能動，你的臉……＂
小月閉上眼睛，他又一次被這聲音里的東西戳中什么，眼角有水一樣的東西滾落下來，他心里某個角落覺得熱乎乎地。
＂師父，我沒事，你也躺下吧，把蠟燭吹滅吧，我一會就睡著。＂
小月的睡眠一向都是無夢的睡眠，干凈的如同清水，正如他的人一樣清澈。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坐起來，習(xí)慣地雙手向上舉起，伸伸懶腰，他感覺身上充滿了力量。
他站起來，這時他的師傅忙走過來說道：
?。㈡海憧焯上拢焯上?。＂
?。煾?，我起來晚了，還有飯嗎？我吃一點就馬上出去。＂
＂有飯，有飯，我給你留著呢，讓我看看你的臉。＂說著他讓小月坐下，解開包在他頭和臉上的布。
?。。。⑺蠼幸宦?，張著嘴，眼睛第一次睜的大大的。
?。⒃趺戳?，師父？＂
小月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很光滑，他又去摸摸頭，也和原來沒什么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