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若
眼瞧著秋風(fēng)已冷，永誠伯府里的樹葉都開始落了。秦如若坐在馬車?yán)?，看著下人們正清掃甬道里的落葉，輕輕的嘆了口氣。
“表姐這是怎么了？”喬卿莫心思細(xì)膩發(fā)現(xiàn)了秦如若的異常，忙收起興奮的心思關(guān)心起來。
秦如若放下帷裳，微笑著問道；“瑞表妹開心嗎？”
“能隨外祖母一同去藥王廟吃齋賞楓葉，自然開心了?！眴糖淠又磫柕溃弧皹s表姐不開心么？”
秦如若笑了笑答道；“我自然是同瑞表妹一樣開心?！笨尚θ萁K究未達(dá)眼底。
喬卿莫見秦如若一副敷衍的樣子突然生了悶氣背過身去賭氣般說道；“前些日子表姐還說見我乖順懂事愿真心待我如親妹妹，可現(xiàn)下卻遮遮掩掩拿我作外人，我竟不知榮表姐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看慣了喬卿莫的謹(jǐn)慎穩(wěn)重，秦如若反倒被這突然一下的撒嬌弄懵在那里，這一時馬車廂里安靜極了，只聽得車廂外車轅碾壓馬路的聲音。
然喬卿莫并非真的生氣，只因她實在不忍心再看著秦如若陷入自我折磨的痛苦里，故用了激將法想以毒攻毒罷。
片刻后，秦如若睜開略染濕潤卻依舊清澈的雙眸，緩緩地說道；“你不是時常疑惑我待你與旁人不同么，那是因為母親去世時也帶走即將出生的妹妹。只因一尸兩命不太吉利，旁的人便都不知我還有個妹妹的事。而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覺得格外親切，那四妹妹遷怒與你時我也不過是因為看不慣她順便護(hù)你罷，可從那時起我心里便真覺得是在護(hù)自己的親妹妹。所以我接近你最初也只是念著那未出世的妹妹罷，亦或者是同病相憐想給你一份溫暖罷?？蛇@些時日相處下來，我心底倒真將你當(dāng)作親妹妹了。”
秦如若說得真切，喬卿莫聽了動容便緩緩的轉(zhuǎn)回身對上秦如若那雙通紅的眼睛，正想開口安慰，就見秦如若拿手帕摁了摁眼角，壓著快要哭的腔調(diào)溫聲道；“母親去后，父親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出了三月熱喪之期便娶了繼室。那兩年又恰逢二叔病逝，祖母沉與喪子之痛無暇顧及府中事物便將中饋交由繼母打理。繼母待我一般，雖從未苛扣我的吃穿用度卻也不曾拿正眼瞧我。任由那些刁奴欺辱我，她也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聞不問。直到后來叫祖母曉得了狠狠的訓(xùn)斥了父親和繼母一番，將執(zhí)掌中饋的權(quán)利暫時交到三伯母手上，又把我接到她老人家親自教養(yǎng)我這才得以解脫。”
喬卿莫聽她說著也想到了自己身上，雖說自己也沒了母親可好歹還有個完整幸福的童年，從未受委屈。倒是一向看起來淡漠強(qiáng)勢的榮表姐心里裝了不少的苦水，想到這喬卿莫的心也不由的沉了起來。主動牽起榮表姐的手，自責(zé)地道；“對不起，我本想著引表姐說出心事，吐露不快的。沒想到反引得表姐落淚?！?p> “無妨，有些事在心里憋久了，我反而渴望有個人能傾聽。今兒算你運(yùn)氣好，也好讓我說個夠。”秦如若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手心傳來喬卿莫的溫度，心里暖暖的接著道；“祖母待我是極好的，甚至超過弟弟們。在我十二歲那年祖母曾為我說了門親事。男方是承恩伯長子蕭皖，祖母的侄孫兒。由于先皇駕崩，瑤太妃跟著梁王搬出宮住進(jìn)了梁王府，承恩伯的爵位也就終了。相傳蕭皖天資聰穎能文能武，是蕭氏一族的希望。祖母也常念叨說雖然爵位襲到他就沒了但勝在他年紀(jì)輕輕就有出息，日后定能自己掙下那榮華富貴不會苦了我的。再則他是祖母娘家的侄孫兒算是親上加親，倒也不怕婆家欺負(fù)我。
可原本已經(jīng)口頭定下了，只等交換庚帖等事宜了。誰曾想那蕭皖卻在一個下雨天不小心滑到，摔了腦袋還沒來得及救治就沒了。承恩伯夫人受不了打擊，便將此事算在了祖母和我的頭上。四處傳祖母見承恩伯府?dāng)÷溆J覦府上的祖產(chǎn)，這才安排克母克夫的煞星女陷害她的兒子，祖母因為此事?lián)p了些名聲也同娘家斷了來往?！?p> 秦如若說到這眼神空洞的嘆了口氣，接著道；“再后來，祖母為了證明我不是煞星女，拜托莊太夫人幫忙四處說看人家。京都城里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都看遍了也沒有人愿意與我說親，曾有人向祖母提議再看看外省那些不知情的名門望族也算是個好去處。可祖母舍不得我，怕我受了婆家的欺負(fù)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因此我的親事便成了祖母的心病，這一拖再拖的我都快十六了卻還連累著二妹妹。她的親事定下來都一年多了，卻因我還沒著落她就不能先出閣。”
“表姐莫要自責(zé)，說起來二表姐同方公子還是因表姐...才...結(jié)緣吶。”喬卿莫本想安慰秦如若的，誰知一張嘴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喬卿莫忙捂了嘴小心翼翼的道歉。
秦如若想起當(dāng)初秦鈺兒本是陪著自己上藥王廟相親的，結(jié)果在廟子里遇上前來游玩的方公子。兩人一來二去的便看對了眼，次日一早方府便托媒人說親。自己這頭的相親作罷秦鈺兒卻是喜得良緣，外頭自是要說傳一番的?？烧l知傳到后面竟傳成了秦大姑娘的相親對象看上了秦二姑娘，這也讓自己再次淪作京都的茶資飯談。
秦如若收了心神反安慰喬卿莫道；“沒事的，這本就是二妹妹的緣分到了。旁人都不知道那日藥王廟里發(fā)生的事，瞎傳的話我又豈會當(dāng)真？”說完，宛然一笑。
“所以，表姐因何睡不好？又因何眼底竟是憂愁？”喬卿莫看這秦如若那雙清澈卻又微紅的雙眸，心疼極了。
秦如若不語只是掀了帷裳一角，細(xì)細(xì)的看著馬車外的世界。許久才略帶凄涼地道；“承恩伯府的二公子都要當(dāng)父親了，而我的親事卻還掛著祖母的心。我有些怕了，怕自己不爭氣讓祖母又是空歡喜一場，怕自己會孤獨(dú)終老，怕府中姐妹會因我抬不起頭。永誠伯長女這個頭銜聽著到是華麗，可實際上還不如算命先生的一句話管用。”
“榮表姐?！眴糖淠惠p聲喚她，
秦如若為緩解氣氛，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道；“我原本想著裝病不去的，可終歸是躲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就當(dāng)是真陪著祖母去賞楓葉罷，表妹還沒看過藥王山的楓葉吧，那才是極美的?！?p> 喬卿莫見秦如若轉(zhuǎn)移了話題，也識趣的轉(zhuǎn)移了秦如若注意力問道；“表姐可知還有什么人一同游山么？”言外之意就是相親對象是誰。
“曉不得，阮媽媽連個口風(fēng)都不透?！鼻厝缛粢郧坝惺裁词露际钦夜鶚浼业拇蚵牭?，直到上次的事郭樹家的被秦太夫人罰去田莊后，現(xiàn)在的芙德堂如鐵桶一般牢固連她都打聽不到任何。
喬卿莫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戲道；“那，表姐可曾想過要找一位什么樣的夫君？”
“我......”向來淡定的秦如若鬧了個大紅臉，還一臉正氣道；“你小小年紀(jì)，怎的隨口就問出這樣的話，一點都不知害臊。”
“我已經(jīng)十二歲整了?！眴糖淠詭湴恋氐?；“從小娘親就教我，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會有勇氣努力靠近心中的目標(biāo)。母親說尤其是關(guān)系到自己一輩子幸福的婚嫁之事，總要從自己的心順自己的意才行?！眴糖淠獫M眼都是對母親的崇拜。
請如若仿佛受到鼓勵一般，憋了半天才紅著臉細(xì)聲道；“我希望未來的夫君能敬我重我，就夠了?！?p> “那么，我就祝表姐心想事成了！”喬卿莫真誠的看著秦如若。心里卻想著娘親對她說過，這世間大多數(shù)的男子都會敬重他的嫡妻，卻不會耽誤他納一個又一個的美妾。
喬卿莫想著母親的話，卻不忍心告知榮表姐。
只求未來的表姐夫不是那樣的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