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那照你這么說,等我進入二境就能重返人形,這是不是意味著到時候我就又能像以前一樣生活了?”
桑圓按照查仲文的描述,頓時就想到等恢復(fù)人形后,豈不是可以回家見父母。
“桑圓,有些事情發(fā)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建議你回去找父母?!?p> 查仲文雖看著別處,但言語鄭重。他知道桑圓在想什么。
其實,他只是不敢看桑圓,他怕桑園繼續(xù)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那么他最后就只能告訴桑圓那些并不美好的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的殘酷和別的事情的殘酷不太一樣。
所幸,桑圓沒有再問,而是一會兒看看花,一會兒摘個沒見過的果子,一會兒捉了只稀奇的小昆蟲。畢竟從未出過貳縣的他,對外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見到半雕半人的桑圓如此歡快,查仲文心想,孩子果然還是天真爛漫,發(fā)生這么多事,還能玩的這么開心。
二人沒有踩迷轂葉,畢竟越往北走,就越靠近京畿,帶著妖人在天上飛,太容易召來各個州郡的仙師。
通往陽都的官路大道自然也不好走,來來往往的客商太多,容易造成恐慌。
不過,也得虧有許多小路,小路雖然曲折,但小路也有小路的好,幽深靜謐,別有一番風(fēng)情。
突然,幾只鳥雀撲棱撲騰從樹林飛走。
“前面的一人一妖,站??!”
桑圓抬頭,只見一旁山坡上跳下一壯一瘦的兩個漢子。
壯漢扛著狼牙棒,瘦漢拿著一把有缺口的樸刀,就這樣攔住了查仲文和桑圓。
查仲文壓低帽檐,上前一步,將桑圓攔在身后。
桑圓探出頭,打量著對方,心想莫不是遇到傳說中的打劫?不過,老黃總說山賊盜匪都有自己的行話,這二人言語如此直白,未免也太不專業(yè)了,難道不該說個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之類的開場嗎?
“二位,不知擋住在下去路是何緣由?”
嗯嗯,先生果然是先生,這問話倒是很符合仙俠風(fēng)范,簡潔又不失威嚴(yán)。
“哼,你這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帶著一只妖人招搖,膽子也真大!今兒個,俺們兄弟就要替天行道,誅殺你這與妖同伍的人奸!”
桑圓扭頭看了看周圍,全是參天大樹,郁郁蔥蔥,枝葉繁茂,可以說遮天蔽日,只有幾縷幸運的光,能僥幸透過葉間罅隙散落。跟這兩漢子說的光天化日完全沒關(guān)系嘛。等等,替天行道,誅殺妖人,這是在說我嗎?
果然,桑圓回過神就看到二人向他沖了過來。
查仲文這次沒用木屬仙術(shù),只是從腰間抽出幾把短兵,就輕松格擋了兩個漢子的攻勢,并且還游刃有余的支得二人東倒西歪。
二人被戲弄后,趕忙連滾帶爬的拉開和查仲文的距離,一臉警惕的盯著查仲文。
“沒想到你居然是武修?”
武修,是在仙師和妖人出現(xiàn)以前,就一直存在著的古老職業(yè),他們修煉武功秘籍吸納天地元氣,同時錘煉搏斗廝殺的技巧,即便是妖人仙師,有條件的話,也會學(xué)習(xí)各種武功秘籍,以提升自己的戰(zhàn)斗力。
查仲文冷漠不語,畢竟對于敵人,他不覺得有什么義務(wù)去介紹自己,畢竟這江湖又不是演義小說,武將單挑還得報個名號什么的。
壯漢瘦漢對視一眼,然后互相點頭。
“哞!”
“咩!”
二人的身體陡然變化。壯漢的肌肉愈加壯碩,兩只加起來長一米五的牛角從他頭上鉆出,而瘦漢也拔高了五十公分,頭上亦冒出角來。
其實,這二人本就是妖人,一牛一羊,常年出沒在各個山中打劫來往的商客。只是由于怕鎮(zhèn)妖司的仙師,所以往往只有在打不過對方的情況下,才動用妖人的力量。
“呵,你們這兩廝,明明自己都是妖人,竟然還敢拿妖人的由頭來呵斥我!”
查仲文覺得有些搞笑,不過,既然對方不是尋常人,那么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手指晃動幾下,周圍樹林里便響起“簌簌”的聲響,幾根樹根鉆出土壤,沿著地面,蜿蜒爬行,來到二人的身后。
然后在二人即將躍起時,陡然發(fā)難,纏繞上去。根蔓堅韌,不易掙斷,再加上他們堪堪泯眾境中或者下的實力,與查仲文實在相差太多,所以很快便無力掙扎,發(fā)出嘁嘁嗚嗚的悲鳴。狼牙棒和樸刀也掉落在地上,發(fā)出金屬的鏗鏘。
查仲文低頭撿起刀,走上前去,說道,“你們這二人,想來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吧!今天,就該輪到你們自己還賬了?!?p> 說罷,牛妖便頭顱落地,猩紅沿著根蔓,滴落在林間的土壤里。頓時,讓周圍的植物都仿佛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先生,這就是妖人的下場嗎?我,我以后也會被殺死嗎?”
聽著桑圓怪異的聲音,查仲文這才意識到,他如今并不是一個人在趕路,很多事得顧慮一個孩子的感受。何況,他殺的是妖人,而這孩子也是妖人。
查仲文用樹葉擦干刀上血漬,脫下斗笠,面罩,露出微笑,他想讓自己變得親切一些。
“不是的,桑圓,這并不是妖人的下場,而是強盜的下場,強盜是壞人,所以該死。”
“可是先生,妖人也是壞人啊,官府不也總是在緝拿妖人,斬殺妖獸,鎮(zhèn)里的人也都怕妖人。”
查仲文嘆了口氣,“我之前跟你說過,妖人也能受到敬仰。妖人該不該殺,不取決于他是不是妖人,只取決于他是否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僅僅妖人如此,人亦是如此,一個人如果殺人放火,也照樣該殺?!?p> “嗚!屁!那小妖人,別聽這仙師胡扯!他們仙師殺人放火,戕害良民就不會被殺,小妖人,我殺人搶劫可不是因為我天生就是這樣的啊,我也是被逼無奈的。我小時候,被妖獸附身后,可是被村里人打,被官府追殺,沒有吃,沒有喝,我也是被逼的??!”
不知何時,這瘦漢的腦袋居然掙脫出來,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
不過,他顯然成功了,桑圓聽后,感同身受。而查仲文則陷入沉思,這東土,大多數(shù)妖人都干著有傷天和的勾當(dāng),可究其原因,終究是朝廷對妖人的逼迫歧視所致。
“小妖人,你行行好,求求這位爺,放我一馬,我定然改過自新,好好學(xué)做人,好好過日子,咱們可都是妖人??!”
“先生,您看,能不能放了他,他說他會改的,我小時候犯錯,只要敢于認(rèn)錯,母親就不會懲罰我?!?p> 桑圓心里有些堵,看著這妖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就仿佛看到將來的自己,于是,像犯了錯似的詢問查仲文。
查仲文看著桑圓,想了一下,然后一旁的根蔓就松了開來,瘦漢剛摔落在地上,就趕忙爬起來,磕頭跪謝。
然后在一連串的誓言中遁逃。
“先生,謝謝你?!?p> 桑園低著頭,看上去仿佛是松了口氣,搞得像自己死里逃生似的。
“不用謝我,我知道,你是因為同理之心而心生惻隱,但放了他,釀成的后果,可能會讓你愧疚很久很久。”
江湖的渾濁,桑圓并不懂,查仲文雖然想盡可能的保護孩子的世界不那么污濁,可桑圓終究跟尋常孩子不一樣,未來路遠,查仲文覺得應(yīng)該讓桑圓偶爾見識一下一些很基本的殘酷。
于是,查仲文招來各種植物的藤蔓枝丫,用指尖輕輕在它們身上擦過。之后,便仿佛認(rèn)準(zhǔn)了一個方向。
“跟我走。”
查仲文帶著桑圓,消失在樹林間。
二人走走停停,終于在黃昏時走出樹林。林邊位于坡上,二人居高臨下,見著坡下炊煙裊裊,原來是有幾戶人家,還有一家客棧。
桑園被雕附身后眼神犀利,不一會兒就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客?;h笆圍成的小院里,那身影正是先前查仲文網(wǎng)開一面的山羊妖人。
羊妖桌上酒肉豐盛,看樣子吃的很是酣暢。
而查仲文,則帶著桑圓不聲不響的來到客棧外,借著傍晚的昏暗和他用仙法召來的枝葉,隱藏在一顆樹后。
羊妖啃完最后一根羊骨,飲盡最后一滴酒水,便一拍桌面,大喊道,“掌柜的!”
掌柜一聽,很快便帶著幾個小二過來了。
“客官這嗓門,真是嘹亮,不知喚我來有何見教?”
于山野中開店者,自然是有些膽識和脾氣,見這瘦漢的行為舉止,便知道怕是個尋釁滋事的來了。
“你這肉,也忒難吃了,你這酒,也一樣難喝,你說今天你打算如何賠償我?”
“客官,這肉難吃,你竟也啃的只剩骨頭,這酒難喝,你也竟喝了個底朝天?客官莫不是狗子轉(zhuǎn)世,能一邊吃屎又一邊說臭?”
桑圓忍不住想笑,心想這掌柜的也著實會擠兌人。不過他立馬又冷下了臉,因為他看到那羊妖竟然將桌子掀翻,然后一拳就將那掌柜的干翻。
不過,這客棧掌柜也不是吃素的,他捂著臉,大呵一聲,“有人砸場子,兄弟們,出來干他n的!”
不一會兒,客棧和附近的民居里涌出七八個漢子,各個都拿著鋤頭鐮刀。原來他們都是一大家子,聚居在這郊野,就靠著種田,養(yǎng)牲口和客棧為生。平時,大家都忙著種田,遇到事了,才會一起出來幫忙擺平。
羊妖見人多,陡然還是有點驚訝,不過到底是妖人,“咩”得一聲,便化作羊妖,長出羊毛羊角羊蹄。
客棧的人大驚,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退。
而羊妖則幾個抬腿,剎那便用堅硬的蹄子砸碎了幾個男子的喉嚨。
客棧的人這才紅了眼,舉起“武器”砸向羊妖??蜅5娜酥校m然有幾個人學(xué)了幾手淺薄的武功,但到底也就二三品的修為,要知道,五品的武修也不過堪堪能降住泯眾境下的妖人或者煉形境下的仙師,而羊妖已臻至泯眾境中,怎可能是這些人降伏得了的。所以,幾個眨眼間,又一人死去,數(shù)人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