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貓今天也在這里?！?p> “真的誒?！?p> “是流浪貓吧?！?p> 黑貓趴在圍墻邊上，看著放學(xué)后路上來來往往的高中生。
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經(jīng)待了一個多月，之所以沒有回去，還是因為擔(dān)心那里的除妖人沒有離去。
這段時間有個十幾歲的女學(xué)生經(jīng)常投喂它，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沒看到她了。
黑貓記得她的氣味，它循著最近的氣味找到了女高中生的班級，從班里其他人類學(xué)生的談話中得知那個女孩兒轉(zhuǎn)學(xué)了。
一剎那間，它的身體感到一絲痛苦。
這種痛苦似乎已經(jīng)存在很久了，就算它明明身體健康沒有受傷，痛苦也是如影隨形。
而這段時間黑貓自身的妖力也在增長，有一天它嘗試變成人的模樣，竟然成功了。
選取的模板是最近接觸最多的那個女高中生，它化形得很完美，以至于走在路上時會有女高中生認識的人同它打招呼。
而在化成人形，變得和人更加接近后，黑貓漸漸明白了那種痛苦的感覺是什么。
孤獨。
它變得和之前的那個老人一樣，因為孤獨感而痛苦。
它理解了很多人類的事情，變得更加聰明會思考，但同時也被人類的負面情緒所影響。
黑貓決定回去尋找之前的那個老人，說不定還能遇到葛奇它們，萬一它們當(dāng)時也和自己一樣死里逃生了呢？就像以往一樣生活吧。
尋找的過程并不太順利，但它嘗試著去理解看懂人類的文字，聯(lián)系記憶里曾經(jīng)看到過的路標(biāo)，最終找到了那個地方的名字。
黑貓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小院落，院子門緊鎖著，不過反正它從來不會走正門。
它爬上圍墻，站在高處往里面眺望。
房子的門和窗戶都關(guān)著。
里面也沒有人。
出門了吧。
黑貓像往常一樣伏在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等老人回來。
今天會帶什么魚回來呢？
它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黑貓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那個老人也消失了，就和過去那些消失的個體一樣，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它化作女高中生的模樣，想去詢問周圍的住戶，說人類的語言還是不太熟練，但對方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你是說住在隔壁的平野老先生啊，他不久前去世了?！?p> 系著圍裙的家庭主婦表達著哀悼之意，最后還憤憤不平地說了一句：
“當(dāng)時醫(yī)院里說是心臟病發(fā)作，但我聽說啊，當(dāng)時平野先生房間里有爭執(zhí)的痕跡，警署推斷是家里進賊，不料小偷盜竊時被平野先生看到，兩人爭執(zhí)時平野先生心臟病犯了，就這么離開了，唉，真是世事無常，你說是吧小姑娘？”
“所以，他，死了。”
家庭主婦費解地看著面前這個面無表情，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女孩兒，她開始以為是平野先生的親戚之類的，但正常人得知親人去世都會表現(xiàn)地悲傷一些，這個女孩卻只是想確認一下結(jié)果似的。
“啊，對，我記得三天前下葬的，我家先生還去參加了葬禮。”
女孩再次確認后，什么都沒說離開了。
家庭主婦隨后趕緊關(guān)上了門，總覺得那女孩有點兒詭異，無論是舉止神態(tài)還是說話方式上。
原來是已經(jīng)死掉了啊，難怪看不到人呢。
可惜尸體已經(jīng)下葬了，自己盯了好幾個月的食材最終還是沒有吃到。
維持著人形的黑貓慢慢地走回老人的居所前，思索著接下來該去哪兒。
它一直想到晚上也沒有想出來，似乎去哪里都無所謂，又或者它根本不該來這里，按照人類的標(biāo)準，它應(yīng)該是回自己的家去。
迎面走過來一個穿著西裝，喝得爛醉如泥的中年男人。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拎著酒瓶，嘴里哼唱著小曲兒。
模模糊糊之間，他看到前面的路口站著一個女高中生。
都這個時候了，站在街上不回家干什么呢？
酒鬼想了一下，很快有了自己的解釋，淫笑著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女高中生纖細白皙的手臂。
“嘿嘿嘿，小姑娘，等叔叔等著急了吧，走吧，叔叔帶你出去玩?！?p> 黑貓看了一眼這個突然莫名其妙接觸自己的人類，渾身散發(fā)著讓它不悅的氣味，更何況它不喜歡這樣被人類觸碰。
雖然酒鬼的力氣對一個女高中生來說很大，但黑貓輕輕揚了下手，只用妖力就將其掀翻在地。
酒鬼突然倒地，一時半會兒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再次扶著地面站起來，想拉女孩走。
“怎么了，??？！還怕我不給錢嗎？”說著，酒鬼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看看，看到了沒？叔叔有錢，乖啊，跟叔叔走?！?p> 黑貓實在不理解這個人類為什么執(zhí)意要拽著它，酒鬼走過來后它又很快地將其推開。
酒鬼一個沒站穩(wěn)，腦袋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血水從傷口處滲漏下來。
疼痛讓酒鬼驟然清醒，他摸了一把額頭涌出的鮮血，驚恐萬分地大吼大叫起來。
“啊啊啊，我怎么受傷了？可……可惡，你這家伙！”
酒鬼怒吼著沖向那個女高中生，但他很快愣在了原地。因為他看到女高中的臉上竟然開始生出黑色的毛發(fā)，她的眼睛變成了幽冷的綠色，白嫩的手掌上竟然長出了利爪，嘴裂開地越來越大，里面的牙齒快速生長甚至無法被嘴唇包裹住。
“這……這是什么??！”
酒鬼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之前喝進去的酒經(jīng)過身體的轉(zhuǎn)化出現(xiàn)在了身下的褲子上，洇濕一片。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高中生竟然變成了一頭黑色的怪物。
“妖怪，是妖怪！救命??！有妖怪！”
酒鬼哭嚎著跑開了。
但空氣中還彌留著血液的味道。
鮮血的氣味激發(fā)了黑貓體內(nèi)的一種沖動，剛才的那個人類是那樣的弱不禁風(fēng)，隨便打翻他讓他破損竟然是這樣容易的一件事。
一瞬間黑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順暢，暴力使得壓抑得以釋放。
它想要毀壞更多的東西。
從哪里開始呢？
它想起今天那個家庭主婦說過的話。
那個賊。
對了，就這樣吧，它先去毀壞那個小偷。
之后除妖人會因此殺死它嗎？
來吧，都來吧。
它也想毀壞那些除妖人。
房間里混雜了很多人的氣味，黑貓找了很久，最終發(fā)現(xiàn)了那個盜竊者。
就像是玩弄耗子一樣，它戲弄和毀壞著恐懼的獵物，最后帶走了對方的一支胳膊。
后來除妖人真的找上了它，黑貓最終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它沒能對那些除妖人造成傷害，自己反而因為戰(zhàn)斗遍體鱗傷。
它以為自己會死，結(jié)果那些人只是把它關(guān)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籠子里。鋼鐵制成的牢籠并不能困住它，真正禁錮著它的是籠子四周布下的符咒，無論它是用妖力還是單純地使用現(xiàn)出巨大妖形后的蠻力，都無法將其打開。
這是專門關(guān)押妖怪的地方。
黑貓本想著能夠活下來就行。
但久而久之，它愈發(fā)感到這種看不到盡頭的關(guān)押更加折磨。
外面過去多久了？
一個月？
一年？
三年？
自己又要被關(guān)到什么時候？
一直被這樣關(guān)到死，還不如當(dāng)時和那些除妖人戰(zhàn)斗的時候就死了。
直到有一天它聽到外面?zhèn)鱽黹_門的聲響。
“有監(jiān)管部的通行證嗎？”
“有的?！?p> “好的，井上先生是吧，那妖怪關(guān)在第23號隔間。請務(wù)必小心一些，是一頭很兇惡的妖怪?！?p> “謝謝，我會注意的?！?p> “唉，真不知道現(xiàn)任的這一屆部長是怎么想的，這種妖怪直接處死就行了?！?p> “其實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正好我的事務(wù)所里缺人手，說不定那妖怪以后能發(fā)揮作用?！?p> “您還是先去看看再下結(jié)論吧?！?p> 腳步聲越來越近，黑貓躲在暗處，沉寂許久的血液難得沸騰起來，但它表面上卻很平靜，盡量不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耐心地等待著那人。
透過籠子的縫隙，黑貓看到有人過來了。
它像捕獵一般撲了上去，張開的血盆大口撞擊在了籠子上，巨大的響聲傳遍了整個走廊，嚇得門口的看守員趕緊跑出來查看。
幾乎是同時，籠子外面的符咒起作用了，黑貓被上面注入的法力彈飛，斷了幾顆牙齒，嘴里頓時血流如注。
它不以為然地舔了舔嘴唇。
這可是被關(guān)在這里后，難得的樂趣——趁有人經(jīng)過時沖過去威嚇?biāo)麄儭?p> 哪怕這會使自己受傷。
但聽著外面那些人驚慌失措的叫聲，黑貓就覺得一陣愉悅。
奇怪的是，這次黑貓并沒有聽到預(yù)想中的聲音。
難道直接被嚇跑了？
黑貓?zhí)痤^，發(fā)現(xiàn)那個人還是不動聲色地站在籠子外面，神色如常。
這反而讓弄得滿臉是血的自己有些狼狽。
“原型是只貓啊，會說人話嗎？”
外面這人是在和自己說話嗎？
黑貓本不愿理他，但一想到之后或許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和它說話，又有些心里癢癢。
“原來是不會說話的妖怪，那我走了?！?p> “等等！我會說話！”
“嗯……雖然發(fā)音不太準確，但還算清楚。既然能說話，應(yīng)該也可以化形了吧，變一個我看看?！?p> 黑貓：“……”。
“不愿意嗎？那算了。”
“人類，你想做什么？”
“放你出去。”
“……”
“我解釋一下吧，鑒于你犯下的罪責(zé)，目前關(guān)押的刑期已經(jīng)滿了，但之后需要終生為我們靈能師……就是你們口中的除妖人工作。而我就是來領(lǐng)走你的人。”
雖然不太明白這些人類對自己處置的條條框框，但聽那人的意思，是想讓自己當(dāng)對方的奴仆。
黑貓發(fā)出一陣不屑的冷笑。
放它出去？
那它可以立馬咬斷那人的脖子。
為他們工作？想都不要想。
“你運氣很好，其實你本來會被處死，但考慮到你是因為親近人類才會這么做，所以才會……”
“親近人類？你在說胡話嗎？”
“不是嗎？我可是聽說你是為了替一個人報仇才去襲擊那個盜竊者的?！?p> “既然你們都知曉這些，以你們?nèi)祟惖臉?biāo)準，懲罰惡人難道不對嗎？”
它以為那些除妖人只是單純地因為自己傷人才會把它抓起來，現(xiàn)在看來他們都是知道前因后果的。
“懲罰惡人是對的，但你沒有這個資格去制裁別人?！?p> “因為我是妖怪?！?p> “并不是，我也沒有這個資格?！?p> “妖怪也不行，人也不行，可你又說懲罰惡人是對的。”
“人和人也是不一樣的，懲罰那些犯錯的人，如何懲罰，會有專門的人去做這些事?！?p> “……”
“好了，想清楚了嗎？手續(xù)應(yīng)該很快就辦好了，到時候你就和我走?！?p> “你不怕嗎？”
“怕什么？”
“我也討厭除妖人，我們是敵人，我不會為自己的敵人干活，我只會像對待那個小偷一樣對待你們?！?p> “所以我才說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你也是除妖人?！?p> “舉個例子，天底下所有的妖怪都是你的同伴嗎？”
黑貓順著那人的話語思考了一下。
不是。
甚至有時候一些妖怪也是它的敵人，只是因為當(dāng)時沒辦法與之抗衡，那些所謂的敵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它突然有些想明白了。
“我并非是同你結(jié)怨的除妖人，事實上我的工作也不只是除妖，只要你們妖怪會專門稱呼我們?yōu)椤恕绻麤]必要，我不會傷害妖怪?！?p> “……”
“別總是不說話了，繼續(xù)待在這兒等死，還是和我出去工作，你自己選吧?！?p> “你需要我做什么工作？”
“這個嘛，我想想看，應(yīng)該就是追擊一些逃跑的惡靈妖怪，我忙的時候幫忙護衛(wèi)一下其他人。而且你是貓形的妖怪，給事務(wù)所里當(dāng)當(dāng)吉祥物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總體算是很輕松的活兒了?！?p> 黑貓猶豫著，它肯定是不想繼續(xù)被關(guān)在這里了，只是雖然外面那個人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但它又不愿意因此表現(xiàn)出屈服。
它想了很久，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訴求。
“我想出去?！?p> 至少以后應(yīng)該不會再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