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宛的目光在屋內(nèi)打轉(zhuǎn),心里猶豫起來。
李氏今日鐵了心要為難她,就算她使了手段,能出這間屋子,也不一定能逃出相府,更別提還有個奄奄一息的錦云要帶走。
雖然很想一把藥毒死府中上下,但如今她連銀針都沒有,身上的傷口若不醫(yī)治,也很有可能感染化膿,危及性命。
她這一條命是撿來的,不能如此浪費。
“母親的意思,我明白了?!?p> 晏宛想跟李氏談談條件。
她垂下眼,遮住眸底的一片清亮,好似認命了般,低聲道:“錦云是我看重的,就算犯了錯,也罪不至死,母親要如何才肯放過她?”
就算再乖張又如何?還不是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李氏嘴角輕勾,“你心里清楚?!?p> 看來這個虧是一定要吃了。
晏宛心里無聲一嘆,她原想這婚約就算真要退,好歹也保住名節(jié),再撈一筆好處做補償,可如今錦云的命捏在李氏手中,她實在沒了談判的籌碼。
張了張嘴,她打算答應。
“四姑娘,別!”
忽然,原本窩在地上,悄無聲息的錦云不知何時蘇醒,抬起滿是血污的小臉,聲音輕得好似一陣風,她臉上沒有一絲被連累的憤懣,雙眸亮得驚人,滿是對晏宛的擔憂和勸解。
“姑娘的名節(jié)千金不換,您盼這門婚約盼了這么久,如今奴婢一條賤命罷了,您別如此為難,奴婢的命本就是您給的,如今還了也不虧……”
毫無緣由的忠心,簡直傻得可以。
晏宛明明覺得好笑,眼底卻涌上一層溫熱。
“賤婢!”
周媽媽見錦云竟打算用自己的命成全晏宛,顧不得還被扣住咽喉,厲聲呵斥道:“夫人向來寬厚,府里哪一日短過你的吃喝!你的命是夫人給的,如今竟如此不識時務!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晏宛眉頭微皺。
她知道,周媽媽這話是在罵錦云,也是在罵她。
沒拿名節(jié)性命保全相府,她就是白眼狼。
簡直可笑。
“罷了,既然要死,就死個干凈?!?p> 李氏不耐的一揮手,沉聲道:“把錦云拖去院里,成全了她和四姑娘的主仆之情!”
“等等!”
晏宛緊咬牙關,一直扣緊周媽媽咽喉的小手,此刻,終于緩緩放開。
周媽媽喉間一松,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地逃開了。
“怎么?想通了?”李氏見狀,以眼神止住下人動作,輕聲細語道。
“正如母親所愿。”晏宛緩緩起身,面無表情,“國公府的婚事,我親自去退?!?p> “你可想好了?”李氏反問道。
她不急不慢地打量起這個往日不甚在意的庶女,對方有雙極清亮的眼眸,若非今日之事,其實嫁低些,做個小官小吏的正妻,也不是不行,府里也出得起一套嫁妝。
只可惜,等婚事一退,她就再無可能嫁人。
“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逼你。既然同意了,到了退婚那日,你在國公府中要謹言慎行,若因說錯話連累了相府,那……”
李氏頓了頓,后半句隱沒在齒間,威脅之意昭然。
若連累相府,晏宛依舊不會好過。
“母親還請放心,此事絕不會連累府里?!?p> 晏宛語氣平靜,“是我心有所屬,不愿嫁給小公爺,執(zhí)意要讓婚約就此作廢,母親心軟憐惜,才許我如此肆意妄為,等哪日得了空閑,我親自去國公府賠罪退親,種種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擔?!?p> “說的不錯?!?p> 李氏如愿以償,終于滿意地點點頭,“反正你在府里也沒什么事,就明日吧,我安排車送你去國公府退親?!?p> 說罷,轉(zhuǎn)身欲離。
“母親!還請留步!”
晏宛暗笑李氏急不可耐,連忙出聲挽留,“明日恐怕去不了國公府,您看我這一身……”
她邊說著,邊撩起袖子,伸出一對青紫交加的小臂,又往門口走了幾步,叫屋外的陽光撒在面上,拉了拉領口,讓脖頸上細長猙獰的鞭痕暴露在外。
這一鞭極為窮兇極惡,幾乎要劃到耳后,紅腫滲血,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原先她站在暗處,李氏看不清楚,如今被光線照亮,絕無遮蓋的可能。
“我頂著這身傷去,世人皆知府里對我動了私刑,就算我承認退親是因我心有所屬,恐怕落在外人眼里,就會覺得是相府徇私枉法,對子女屈打成招?!?p> 晏宛意有所指道:“想必,母親不愿意讓相府落得如此名聲吧?”
主母虐待庶女,落在言官嘴里,就是左相治家不嚴,夠參他一本的。
而國公府那邊,長公主本來為了保全名聲,就要執(zhí)意將一切錯處都歸在晏宛身上,若強行叫她頂著一身傷前去退婚,是怕會適得其反。
李氏瞇了瞇眼,心中不悅。
本想盡快退親,避免夜長夢多,如今卻要先把人養(yǎng)好了再送去!
這個周媽媽,做事怎么如此不周全!
她面色一變,眼看有了幾分怒氣,看向周媽媽,沉聲喝道。
“四姑娘不論如何,都是府里的主子,她身上這么多傷是怎么回事?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好一招禍水東引,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晏宛心中冷笑,府里上下都知道周媽媽是李氏的人,沒有對方的默許,她一個下人,怎么敢真對自己下這么重的手?
世家主母都是要面子的,背地吩咐的腌臜事,最后都是別人背鍋。
她深感李氏虛偽,冷眼旁觀,就看對方如何演戲。
“夫人恕罪!是奴婢做事不周!”
周媽媽已經(jīng)跪在李氏面前,連連磕頭請罪。
“本來按您吩咐,是讓四姑娘禁足反省,奴婢在您身邊伺候,無法親力親為,便交給底下幾個平日老實乖覺的婆子,讓她們仔細伺候著姑娘,誰知道這些人竟如此以下犯上!”
“是奴婢治下不嚴,委屈了四姑娘,還請夫人責罰?!?p> “惡仆欺主,簡直可惡!這等下人,我相府決不能留。”
李氏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厲聲吩咐道。
“還愣著干嘛?把人都拉來,給四姑娘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