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長青、陶崇晝的來歷,陸安平昨日便已知曉,但隱先生提及的兩派祖師,他還是初次聽聞。
“這桃花夫人便是桃花教祖師了,難怪余長青父女施展道法總是周身桃紅,遁甲宗的尹奇也以此嘲諷……只是這三茅真君又是何方神圣?”
陸安平想著,將目光轉(zhuǎn)向?qū)幐∩㈩伋缟砩稀?p> 兩人淺藍(lán)色道袍微微漾日光,臉上透著幾分驚疑,似乎沒想到被看破身份。
“雖然不知隱先生所說的成玄英祖師,但是看寧浮生、顏崇兩人修為,大約這滄溟派比桃花教、紫陽觀強(qiáng)了不少,不知在不在那四九道派之列?”
陸安平瞥了眼神色微動(dòng)的余長青四人,對(duì)自己的判斷確認(rèn)了幾分。
“我二人確是滄溟派滄風(fēng)真人座下弟子?!?p> 寧浮生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禮,聲音如金石相擊,道:“寧浮生!”
一臉冷峻的顏崇也跟著站起,鷹也似的雙眼帶著倨傲,道:“顏崇!”
……
……
聽到兩人確認(rèn),余霜卻是內(nèi)心一驚。
這成玄英,便是廣成子第三位嫡傳弟子。相傳他本是世俗宮觀里的一名道童,偶然得廣成子青眼,得以收錄門墻。
成玄英得廣成子傳下一卷《玉虛真經(jīng)》、一卷《五行歸元訣》,后于東海外的流波山收服夔牛,又引了一道地極真火,傳下滄溟派道統(tǒng)。
滄溟派擅長煉器之道,在方外修行界頗有名望,雖未入四大道派之列,卻隱隱為九小道派之首;甚至若論及淵源,也只有同為廣成子嫡傳的清微派稍勝。
只是滄溟派孤懸海外,向來超脫世俗,極少出現(xiàn)在中土,不知為何此時(shí)突然來了兩個(gè)道士?而且年紀(jì)輕輕,修行境界卻大約至騰云境……
余霜面色微紅,又偷偷觀察起隱先生來。
那隱先生神神秘秘,修為視野倶是極高,不僅一眼識(shí)出桃花教及茅山紫陽觀,甚至連滄溟派的《五行歸元訣》也認(rèn)得出……
她不由得吸了口氣,回想起前日在歷山城街道上的天真想法,不禁有些慚愧。
昨日尹奇、姚化龍那般左道,爹爹及陶師伯可以輕易打發(fā);如今這滄溟派的兩位弟子、不明來歷的隱先生,修為更甚,若真因仙府出世爭搶起來,情況便難以預(yù)料了。
還有那陸安平,方才也算是共患過難,只是他身懷正一符箓,甚至還有太乙真雷,不知背后是正一派的哪位高人?
不止于此,方才迷霧中陸安平所稱指點(diǎn)他上山的便是滄溟派這兩位道人;那隱先生也對(duì)他頗為照顧……
可惜爹爹方才一意穿過陣法,還未得空說陸安平之事……
余霜心里想著,越覺情況復(fù)雜,不由得皺緊眉頭,偷偷瞥了眼一臉嚴(yán)肅的父親,又看了看手捧拂塵的陶崇晝。
“方才得見隱先生風(fēng)采,不知先生師承何處?”寧浮生略微欠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
“山野之人,無門無派,不值一提!”
隱先生輕搖羽扇,那張?jiān)频L(fēng)輕的臉上卻露出幾分冷色。
九宮八卦陣仍在運(yùn)轉(zhuǎn),一片諢黃中,這一隅之地有若孤島;午后的太陽斜斜落下,映著相對(duì)無言的眾人。
……
……
遁甲宗、桃花教、紫陽觀、滄溟派、還有不明來歷的姚化龍、眼前的隱先生,還有或許已在第三重陣中的喬大叔……
拋開先天不足不論,這兩日也算精彩,見識(shí)到如此多的修行人,只是自己未入修行門徑,喬大叔也未言及,聽得一頭霧水。
陸安平看著眾人神色,明白此時(shí)非發(fā)問時(shí)機(jī),不由得暗嘆口氣。
片刻后,陶崇晝輕撇拂塵,呵呵笑道:
“貧道陶崇晝,茅山紫陽觀觀主,久聞滄溟派之名,與尊師滄風(fēng)真人也有過數(shù)面之緣?!?p> 陶崇晝捋著頜下白須,接著道:
“辰時(shí)你二人初入陣中,貧道便看出兩位修為不凡,方才經(jīng)碧澤、離火、震雷三境,更是行云流水,不愧是滄溟派的高足!”
這陶老道一派仙風(fēng)道骨,帶著出塵之意,沒想到如此會(huì)察言觀色、口燦蓮花,簡直比悅來客棧中的掌柜更加世俗……
陸安平心中想著,看著寧浮生眉頭微異,恭敬地道:“前輩謬贊……”
“你們是東海后浪推前浪,小小年紀(jì)便入了騰云境,一身修為卻不比我這把老骨頭弱,長生久視也不在話下……”
陶崇晝干笑了幾聲,腰間紅皮葫蘆翻動(dòng)著,話鋒一轉(zhuǎn),道:
“方才陣中所見,你那背后那柄古樸長劍,也是件極厲害的法寶,滄溟派不愧是煉器第一!”
“陶前輩所說,愧不敢當(dāng)!”
寧浮生眉頭略微皺起,臉上起了陰云,但還是略微欠身,恭敬地道;隨后轉(zhuǎn)向尹長青,開口道:
“桃花夫人一脈,晚輩也是極景仰的,尤其這倚蘭劍,便是家?guī)煖骘L(fēng)子也很推崇,不知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余長青板著臉,沉聲道:
“貧道余長青,乃桃花教掌教,見過兩位道友!”
“至于這兩位,”余長青轉(zhuǎn)過身,“小女余霜,小徒秦沖!”
“不敢當(dāng)!”寧浮生又略施一禮,道:“幸會(huì),幸會(huì)!”
這寧浮生二人方才陣中御劍勝過余長青父女,此時(shí)又大大的恭維倚蘭劍,豈不是有挑釁之意?
看著彬彬有禮,骨子里也是一樣倨傲……
陸安平正想著,見寧浮生望向自己,于是清清嗓子,瞥了眼旁邊一臉冷峻的顏崇,開口道:
“我是陸安平!”
“多謝陸兄弟指路!”寧浮生兩眼緊盯著陸安平,緩緩地道。
“糟糕,這番豈不是暴露并非寧浮生、顏崇兩位指點(diǎn)我仙人洞府之事?”
陸安平見余霜、秦沖兩人面帶異色,尤其余霜那張嬌俏的臉上似有慍怒,不由暗自叫苦。
“滄溟派居于海外,向來極少涉及中土,此番怎會(huì)到這偏僻歷山?”
陶崇晝輕拈白須,面露疑色,終于笑著問道。
余長青又恢復(fù)那副嚴(yán)肅面孔,只是時(shí)不時(shí)瞥向隱先生。
“實(shí)不相瞞,我?guī)熜值芏舜朔刹澈?さ顷懀宦废蛭?,一半是為了拜訪終南山清微派,另一半便是入這紅塵歷練……”
寧浮生聲音如金石齊鳴,望了眼眾人,緩緩道:
“至于仙府,我滄溟派有秘法能識(shí)周遭寶氣,經(jīng)符離郡似有所感,便來歷山一探;當(dāng)然,還要感謝陸兄弟指路。”
陸安平正叫苦不迭,聽那寧浮生又提及自己,不由得擠出了絲苦笑。
“原來如此……”余長青沉吟著,頭頂烏木簪子泛著幽光,繼續(xù)道:
“滄溟與清微兩派倶是廣成子嫡傳的道統(tǒng),兩脈多多走動(dòng),也是應(yīng)有之義。”
聽余長青口氣,這終南山清微派也是廣成子嫡傳,加上滄溟派,遁甲宗,便有三派倶是廣成子所傳,不知其是何方神圣?
陸安平腦海念頭電閃,揣摩著幾人話中之意。不過終南山他倒不陌生,便是在秦嶺東側(cè),與長安城離得不遠(yuǎn)。
他幼時(shí)曾聽伯父說起,終南山上有座玉清宮,上面有許多持有度牒的道士,很受長安城中王公貴族尊崇。
原來這終南山也有修行傳承,看來玉清宮大約便是清微派了……
余長青笑了笑,環(huán)視眾人,繼續(xù)說道:
“諸位同道,可知這寧封子與我教祖師桃花夫人之淵源?”
陸安平抬起頭,見寧浮生、顏崇二人面色凝重,隱先生仍舊一副云淡風(fēng)輕;至于陶崇晝、余霜、秦沖三人,臉上似有期待之意。
“寧封子前輩雖是散修,無門無派,卻與我教祖師桃花夫人有舊,甚至成道前受過桃花夫人的恩惠?!?p> “是以,”余長青提高了音量,道:
“在他自知劫數(shù)難逃,隱居歷山時(shí),曾飛劍傳書給桃花夫人,將一應(yīng)法寶丹藥贈(zèng)與桃花教,并囑托于八百年后來?。 ?p> “此事在我教中典籍有細(xì)載,紫陽觀的陶道兄也可作證!”
余長青說完,將目光轉(zhuǎn)向陶崇晝。
“三清道尊在上,確有此事!”仙風(fēng)道骨的陶崇晝輕撇拂塵,堅(jiān)定說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遁甲宗尹奇說不管是玄門正宗,還是旁門左道,倶是一樣覬覦仙府……
看余霜兩人表情,寧封子與桃花夫人有舊,大約是真的;只是贈(zèng)與法寶丹藥,便有些貓膩。
真是好算計(jì)!遇到旁門左道便以神通修為擊退,遇到玄門正宗便以遺贈(zèng)為由,道義上占據(jù)先機(jī)。
只是連第二重陣法也未破去,未免有些過早……若是他們知道喬大叔或早已深入仙府,不知作何想法?
陸安平想著,瞥見搖著羽扇的隱先生似乎不為所動(dòng)。
寧浮生向前一步,面色冷峻道:
“我們雖是小輩,又是初次入世,卻也是清楚的。”
“歷來仙府出世,倶是有機(jī)緣者得;寧封子并非桃花教中人,兩位前輩便是想獨(dú)吞仙府寶藏,也未必有足夠的修為!”
余長青聞言面色一沉,倒是陶崇晝捋著白須笑道:
“兩位高足言重了!倶是道門一脈,道門一脈……”
隱先生終于停下羽扇,環(huán)顧了眼,緩緩道:“仙府出世,自然全憑機(jī)緣!”
然后他輕嘆一聲,道:
“再者,這寧封仙府,早有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