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兩處閑愁（下）

　　同一時間的江陵城內(nèi)，金風(fēng)樓的招牌在朝陽下閃著金光，龐大的身軀占據(jù)了城心老大一塊，其他大酒樓拱衛(wèi)四周，乍看之下渾似一個整體。

　　呂岫沨和白染魚看都不看那邊一眼，折進(jìn)蛛網(wǎng)一般四通八達(dá)的小巷，眼前的景象一下從華美的酒樓變成了普通的茶肆食店。

　　這些茶肆食店自然沒有金風(fēng)樓那樣的排面，櫛比鱗次地擠在下城區(qū)，環(huán)境稱不上優(yōu)雅，食材也沒多珍貴，熙熙攘攘，吵吵鬧鬧，但這里才是江陵百姓日常真正的飲食江湖。

　　賣餅的、賣湯的、賣面的、賣果子的、賣雕花藥瓜的，還有那行商菜農(nóng)，煎點湯茶藥的小販，隨賣隨走，所有吆喝聲匯成人間之聲，穿過朝霞，扶搖上九天。

　　此情此景，聽著各式叫賣，聞著各色香味，饒是呂岫沨和白染魚早飯都吃過了，還是忍不住咽口水。

　　“掌柜的，你是第一次來嗎？”

　　“當(dāng)然不是，卻也來得不多?！?p>　　“你應(yīng)該多出來瞧瞧的，昨兒我從媚兒那里套來消息，左手邊那家賣的三湖黃桃最是地道……等到了秋天，還有江陵橘，拿來做蟹釀橘極是美味，你一定要嘗嘗！”

　　“秋天？秋天你還在嗎？”呂岫沨輕飄飄地拋下這句話，徑直越過白染魚向前走去。

　　白染魚頓了頓腳步，他看著呂岫沨就那樣目不斜視地超過自己，旁若無人得好像他們從未有過交集。

　　其實他走不走，都不會影響什么吧。

　　呂岫沨的腦海里早為八珍閣想好了千百種策略，沒有他，還可以找甲乙丙丁來代替。

　　回想起來，自從他說要走，呂岫沨除了驚訝，沒有出言挽留過他，哪怕一句。

　　他以為自己夠瀟灑了，萍水相逢，江湖再見，誰也不會絆住誰，這才叫真正的“此間事了”。

　　但她似乎比自己更灑脫，看她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那么清瘦卻堅定得風(fēng)雨無阻。

　　她喜歡八珍閣，喜歡吃，步伐輕快，心情愉悅，惹得白染魚也跟著嘴角輕揚(yáng)，可這笑意到底還是鍍上了一層哀色，因為他知道她那雙直視前路的黑眸里，并沒有自己的影子。

　　“白公子，你愣著干嘛？快過來?！?p>　　呂岫沨見他遲遲沒有跟上，納罕地回轉(zhuǎn)身來，出聲呼喚。

　　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距離，周圍人聲鼎沸，一片喧嘩中，她看見白染魚在笑，笑意清淺，桃花眼柔軟地彎著，彎出一鉤柔波，令她想起蜜桃茶的味道，柔軟清甜，沁人心脾。

　　可這溫柔莫名地令呂岫沨胸口深處說不明道不白的難受，白染魚整個人便似一個虛影，一眨眼就會散入春風(fēng)，再也尋不到蹤跡。

　　“借過借過，前面的小哥讓一下——”

　　一個挑夫推著滿載貨物的板車晃晃悠悠地駛來，白染魚勉強(qiáng)側(cè)身讓過，只是此處本就不寬，板車一來，空間更是狹窄，白染魚頓時卡在板車和其他鋪子之間，眼見板車擦過他雪白的衣角，高高壘起的貨物搖搖欲墜，堪堪便要砸下，而他根本無處閃躲。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挑夫更是面若死灰，他停車想要救人，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忽地一道殘影閃過，眾人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呂岫沨已經(jīng)抱著白染魚站在后方的一片空地，安然無恙。

　　“啪啪啪”，市集里響起一陣掌聲，眾人都在為呂岫沨的功夫叫好。

　　只有白染魚窘迫得想哭，這叫什么事，他被一個女人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