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群仙炙
是夜,開宴。
酒過三巡,白染魚看歌舞雜??吹枚伎焖?,眼睛一直瞟身邊的席位。
那是呂岫沨的位子,從開宴到現(xiàn)在一直空著。
其他在席的酒樓掌柜們說著諛詞,上位的平王一臉平靜地受著大家的恭維。
這群狗腿子里沒有金風樓的金子詹,因為平王的請柬請了江陵前十的大酒樓,獨獨沒有龍頭金風樓。
游子休也并不在席上,那野郎中嘴里果然沒一句真話!
席面幾乎照搬宮里的樣式,沒勁得很,白染魚曾隨他那便宜爹爹進宮蹭飯,著實不喜宮里那些沒新意的御膳,下酒的菜肴來去不過是群仙炙、太平畢羅、縷絲羹、蓮花肉餅那些,而且一席必須喝足九盞,才算完。
他從來沒撐到第九盞過,不由得唉聲嘆氣,懷念曾為自己擋酒的呂岫沨,她到底去哪兒了?
在場眾人,除了他似乎沒人在意呂岫沨在還是不在,就連平王也是,把人請來,人失蹤了他倒不管不問。
白染魚撫摸著紅玉酒杯上凸起的花紋,心里轉著一個念頭——
原來她和自己是一樣的,江陵飲饌界的人,從未真正接納過呂岫沨,就好像白家也從未把他當作自家人。
金枝宮燈將整個前廳照得恍如白晝,他的手懸在額前擋光,眼睛卻遠眺門口,酒上頭了,恍惚間似乎看見門口多出一道人影,徑直向他走來,越來越近。
白染魚停杯投箸,瞇著眼睛看那道人影。
是呂岫沨。
她換了身新衣裳,霜色織金廣袖衫,和雨過天青并蒂蓮花裙,肩上是霧一般的蹙金披帛。
臉上不畫時興的妝,不貼花鈿,只略施粉黛,勾勒出一雙淡漠卻輕靈的雙目,無喜無悲,飄然出塵。
高聳翩躚的流云髻,不用任何釵環(huán),別一簇剛摘下的桃花,耳下?lián)u著一對翡翠碧桃耳環(huán)。
白染魚望著眼前的佳人,屏住了呼吸,他早說過,呂岫沨根本不需要和嵐嵐爭什么艷若桃李,她便是她,盈盈素簡,渾不似人間諸艷。
她這一出現(xiàn),堂內頓時鴉雀無聲,白染魚嘴角不禁翹了翹。
“岫沨姍姍來遲,望王爺恕罪?!眳吾稕h向平王福了一福。
“等女子更衣化妝,是男子的天職,”平王滿意地捻須微笑,“小白,你說是嗎?”
“這不公平啊王爺,”白染魚挑了挑眉,搓火搓得不亦樂乎,“憑什么其他掌柜沒有如此待遇?”
怎么扯到他們身上了?在場的掌柜們不由得暗自滴汗,誰不知道這場夜宴他們只是陪襯,八珍閣才是真正的主角?
呂岫沨和白染魚來赴宴,轎子接送,來是空手來,走卻一套新衣首飾帶回家。
他們呢,接到請柬巴巴地趕來,誠惶誠恐地獻上禮物,平王也沒對他們多說一句好話,多給一分笑容。
“白公子此言差矣,”天鮮閣的少東家袁律瘦得皮包骨,一笑起來滿臉褶子,“我們一群大老粗,哪里需要像小娘子一樣沐浴更衣,描眉畫眼的?”
一身肥肉的聚星樓徐掌柜點頭稱是:“正是正是,也只有白公子這樣的天人之姿,才配得上小娘子一般的待遇,我等才要為白公子鳴不平,怎么桃花衣都穿上了,桃花妝卻沒有呢?”
“徐掌柜你胡說什么,”袁律假惺惺地斥道,“哪個配得上給白公子化妝呀?”
兩個人一唱一和,在座掌柜無不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齊齊望向身穿藕粉桃花衣的白染魚,眼神里俱是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