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是最喜歡“講古”的。
如果年輕人讓他講一段“舊時的往事”，那么，比請他吃一頓滿漢全席還高興。
百歲老人婁倮，自然也是這樣，他給譚天保講起“從前的僰人”來，滿臉笑意，慢慢搖著白發(fā)蒼蒼的腦袋，手捋白胡子，娓娓道來。
“說起野僰來，可就話長了，這里還有一段刀光血影的往事，不得不得。年輕人，你可知道本朝萬歷年間，‘十萬大軍飲僰血’的事情么？”
“不知道?！?p> “嘿，這事兒，過去有五十多年了，經(jīng)歷過的人也大都被黃土埋上了，當(dāng)初因?yàn)閮k人不服教化，朝廷派了十幾萬大軍，前來征伐，僰人退守九絲城，那里易守難攻，四周都是百丈懸崖，官軍人馬雖多，卻是怎么也攻不上去，兼著僰人會‘登天術(shù)’，在峭壁間飛行，常常下來襲擊官軍，把官軍殺得落花流水……”
譚天保和公孫熾耐著性子聽了一陣，不耐煩了。
老年人……就是這個特點(diǎn)，說起舊時典故來，沒完沒完，羅里羅嗦。
“婁老伯伯，您能不能講得簡單點(diǎn)兒，最好直接說結(jié)果?！?p> “唔，好，那就直接說結(jié)果，呵呵，年輕人都是這么性急……唉唉，其實(shí)那場戰(zhàn)斗真是慘烈，官軍十幾萬，僰人兵馬只有一萬，打得太精彩了，我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好好，這些都不說了，咱們直接說結(jié)果，官軍怎么也攻不上九絲城去，而且傷亡慘重，最后他們想了個法子，派奸細(xì)混進(jìn)城去，那奸細(xì)名叫百曉童，長得相貌英俊，文武全才，尤其是一張嘴伶牙俐齒，能夠說得死人翻身……”
“喂喂，老伯，您得再說得簡單點(diǎn)兒?！?p> “好好，你太性急了。話說九絲城里，負(fù)責(zé)守衛(wèi)城池的，是阿家三兄妹，他們個個本領(lǐng)驚人，三丈高的城墻，縱身一躍，就能飛身上去?！?p> “這怎么可能?！惫珜O熾嘀咕道。
“你看，你不相信吧？這就叫做‘登天術(shù)’，否則，僰人那些棺材，是怎么運(yùn)上懸崖的？不服氣的話，你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那么多的棺材送到懸崖上去？”
老人振振有詞。
這話倒也讓人無可辯駁。
確實(shí)是這樣，懸棺都放置在幾十丈高的峭壁中間，就連現(xiàn)在用起重機(jī)吊運(yùn)，都送不上去，古代的人們是如何做到的？
這是一個歷史謎團(tuán)。
譚天保怕話題又岔到別處去，制止了關(guān)于“懸棺問題”的討論，催促道：“老伯，咱們不說懸棺，你接著講九絲城?！?p> “唉，這事讓人扼腕啊，”婁倮長嘆一聲，“當(dāng)年，那百曉童潛入九絲城里，去接近阿家三兄妹中的妹妹，美麗多情的阿三姑娘，花言巧語，說得天花亂墜，更加上風(fēng)情萬種，把姑娘的芳心都經(jīng)說動了，結(jié)果芳心暗許，與這百曉童竟然在后花園里私訂終身……”
譚天保聽得疑惑起來。
這些才子佳人的情節(jié)十足是戲曲里的橋段。
“老伯，您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是不是戲里的傳說故事？”
婁倮不高興了，一臉嚴(yán)肅而鄭重，“什么話，不知道別瞎猜，這都是千真萬確，有據(jù)可查，地方史官載入籍冊里的。百曉童取得了阿三姑娘的信任，悄悄在半夜里偷取了令牌，打開城門，放官軍入城，這事當(dāng)時轟動整個川蜀，能是假的嗎？”
“后來呢？”
“后來就是血洗九絲城了，十萬官軍沖進(jìn)城內(nèi)，見到一個殺一個，見到兩個殺一雙，那真是血流成河，尸體堆疊……屠城進(jìn)行了三天三夜，那血流得啊，順著山崖往下淌，九絲城從此不聞人煙，徹底荒廢了，淪為了一片亂墳崗……”
“等等，”公孫熾又抓著疑點(diǎn)了。
“他們不是……會飛嗎？從城里飛走就行了，怎么又等著挨官軍屠殺？”
“嘿，”婁倮老人不但沒被問住，反而得意起來，說道：“你不懂了吧？法術(shù)，如果人人都會使，那就不叫法術(shù)了。比方說，你們那個兄弟，賀老三，可惜他今天沒來，他長得那么英俊，儀表堂堂，你們倆為什么相貌這么……一般般？”
“……”
譚天保和公孫熾一起無語。
婁倮更加得意，“所以嘛，會法術(shù)的人，當(dāng)然是走了，神不知鬼不覺，脫身而去，后來官軍圍剿日甚，這些人嘯聚山林，藏于高山深洞，不再輕易下山，幾十過去，他們就慢慢成了野僰。”
譚天保依舊半信半疑。
他又問：“老伯，那野僰現(xiàn)在都藏在哪里？他們除了……會飛，還有什么其它的本事？”
“唔，年輕人，你們跟我來?！?p> 婁倮走出茅屋。
他抬起臂膀，用手指著遠(yuǎn)處煙波渺渺，山巒起伏的方向，“看見了嗎？那里有座窟窿山，山高林密，陡峭無比，一般人根本就上不去，據(jù)說呀，野僰就藏身在那兒?！?p> 哦……
譚天保松了一口氣，朝著婁倮老人鞠了一躬。
乖乖，你老人家羅嗦了半天，就這最后幾句話有用。
“老伯伯，謝謝你，關(guān)于野僰現(xiàn)在的情況，你還知道什么？”
婁倮搖搖頭，“自從他們隱于山林，就再也不和下邊村寨打交道了，我只聽說，他們的首領(lǐng)，是阿家三兄妹中的阿大和阿三，阿大比我年紀(jì)還大，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世……”
我擦！
比你年紀(jì)還大，還在世個屁。
那不成了妖精了。
只怕是真的“會飛”了。
“那阿二呢？”公孫熾問道。
“唉唉，當(dāng)年血洗九絲城的時候生死不明，從那就找不著下落了，有人說是飛過九重山嶺，飛過汪洋大海，投奔了海外西夷……”
越說越?jīng)]譜了。
又聊了一陣，看看再也問不出有價值的信息，譚天保便和老人告辭。
百歲老人婁倮卻是意猶未盡。
“年輕人，如果你們想知道詳情，盡管過來，我再給你們講上幾天幾夜，一定記著，把賀老三帶來，多好的小伙子啊……”
……
……
奢猛是個有勇有謀的將軍。
秦良玉把他留下來對付野僰，大有道理。
這人精通“豹韜”，對于各種復(fù)雜地形下的作戰(zhàn)，都有精研，他想方設(shè)法搜集了關(guān)于野僰的情報，偵察了附近山林的地形地貌，并且繪制了作戰(zhàn)地圖。
深思熟慮之后，制定了一個“借尸還魂”的戰(zhàn)斗計劃。
一番準(zhǔn)備之后，三千白桿兵向著煙霧茫茫的深山出發(fā)了。
士兵們帶著套索、窩弓、竹簽、繩梯、火藥、竹板……各種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