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些記憶里的舊日時光1
鄉(xiāng)村里的空氣不同于都市，有種原始的芬芳，蓬勃的力量，一切都讓人覺得新鮮。蘇晏清漫無目的地走著，墻圍探出的梨樹結(jié)著成熟的果實，高墻下的芍藥，鳳仙，大麗菊競相開放，青山綠水會變，花開四季有時，人更是有悲歡離合，只有三岔路口刻著“泰山石敢當(dāng)”的石碑歷經(jīng)風(fēng)雨。
村子里好多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都是看著她長大的，畢竟當(dāng)時在村里就沒見過比她還淘氣的女孩子，那時候村里的狗見了她都要繞著走，不過誰叫她長了一副伶俐的模樣更是有一張鸚鵡一般能說會道的小嘴，即使再頑皮也讓長輩們生不起氣來。三年來她一度不敢在這里走的大搖大擺，因為不論到哪，不論遇見誰，只要是知道他們那段過往的最后都會問一句以“云哲”為主語的話。
很久很久她都沒有好好看過她的故鄉(xiāng)，其實沒有那個人的故鄉(xiāng)終究是不完整的故鄉(xiāng)，他是她的“少年閏土”，她的云哲和她不一樣，和江楠他們也不一樣。
她這輩子永遠(yuǎn)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曲云哲時的樣子，七歲的她跟著爸媽來到這里，鄉(xiāng)村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新奇，在青山綠水間她像一只匹脫韁的馬兒到處“撒野”，后來曲云哲回憶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樣糾正她，說她應(yīng)該是一只撲棱著一雙布靈布靈翅膀的粉色蝴蝶才對。因為那時候她穿著一身粉色泡泡裙，那個泡泡裙上都是晶瑩的亮片，那個時候的孩子最是希望引人注目的，可能真的是她亮的太刺眼，讓手里拿著一坨“爛泥”的曲云哲不管不顧的一頭撞過來，嬌小的蘇晏清哪里承受的住一個奔跑著的男孩子的力量，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他就站在那里，無動于衷的看著她，始終緊緊護(hù)著他那坨像屎一樣的泥巴，一副幸好沒有把他那坨泥撞壞的表情。
蘇晏清自己起身，看看滿身泥灰的裙子嚎啕大哭。奶奶聞聲從院子里跑出來，看見這一幕拉過蘇晏清的手，不停的給她擦眼淚，“哎呦，我們的小公主摔跤了，沒事兒，沒事兒，不哭，不哭?！?p> 蘇晏清抽抽噎噎的說，她的裙子臟了。奶奶拍拍她身上的土，一個勁兒的說沒關(guān)系，只要人沒關(guān)系就好。
“只要人沒關(guān)系”，這是蘇晏清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一句安慰，不管她遇到意外或是弄壞什么東西，長輩第一時間關(guān)心的只是她有沒有事，所以不管她闖了多么大的禍，父母都只是淡淡一句“只要你沒事”，所以這就是江楠一直愿意帶著她這塊“免罪金牌”為禍四方的原因。
蘇晏清道：“你是啞巴嗎？”蘇晏清這句話只是單純字面上的意思，因為那個全身只露出兩個眼白的“泥人”自始至終就那么不發(fā)一言的站在那兒，仿佛一切與他無關(guān)，都是她咎由自取，明明是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他憑空出現(xiàn)毀了她的衣服不說還毀了她的好心情。這是她最珍惜的一件衣服，第一次穿就被搞成了這副鬼樣子，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每每看見裙子上那塊怎么都洗不去的污漬就讓她想到那個眼光犀利的泥小子。
“晏清，這是隔壁你趙阿姨家的兒子云哲，以后你們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沒什么大不了的?！蹦棠汤^云哲，蘇晏清條件反射地向后退一步，像是那個云哲身上有什么傳染病似的。
奶奶對蘇晏清滿心滿臉的不情愿置若惘然，又伸手去拉云哲，“來，云哲，這是奶奶的孫女兒——晏清，你以前沒見過她，現(xiàn)在認(rèn)識了，你以后要多照顧她啊?！?p> 不等曲云哲說話，蘇晏清丟下一句“誰要跟泥猴子玩兒”蹦蹦跳跳的跑開了。蘇晏清想，如果那個云哲真是個啞巴，她就原諒他的沒禮貌。
誰知那天下午，蘇晏清看見曲云哲被一群孩子圍在墻角拳打腳踢，完全不見了早上那副囂張，冷峻的模樣，走到哪里都有江楠護(hù)著的蘇晏清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一腔正義噴薄而出，沖散人群把曲云哲“救”了出來，一路跑到自家門口。
曲云哲大力掙開她的手，來回扭動著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束縛的手腕，“你有病是不是？”
蘇晏清不明就里，明明是她以身犯險把他救了出來，反倒好像是她狗拿耗子了，“你才有病?！?p> 曲云哲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多管閑事。”
什么世道，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反到遭了嫌棄，“我好心好意的幫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說我多管閑事，真應(yīng)該讓他們打死你。”蘇晏清后知后覺的說了一句哪和哪都不挨著的話，“你不是個啞巴呀？”
“你才是啞巴。”
“好，不是啞巴，只是單純的沒教養(yǎng)?！?p> “你才沒教養(yǎng)?！?p> “你是復(fù)讀機(jī)嗎？一直重復(fù)我說的話?！碧K晏清繼續(xù)說，“那什么，我說，別人打你，你就不知道跑？”
“你知道什么，如果我跑了，他們以后就更不會跟我玩兒了。”
蘇晏清完全搞不懂這個人的邏輯，“你跟他們有什么可玩兒的？”
“你不懂?！?p> 她是不懂，都被人打成那樣了，還要執(zhí)著的跟“壞人”玩兒。她這才好好看清曲云哲的樣貌，一雙漂亮的眼睛，濃濃的眉毛，白皙的皮膚，可能是因為剛才跑了一路，滿臉緋紅，額角有細(xì)密的汗珠，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dāng)時他被圍攻她根本沒有看清他的臉，可冥冥之中她感覺那個人就是曲云哲。
可能是被蘇晏清盯得不自在，曲云哲轉(zhuǎn)身朝家中走去。
蘇晏清叫道：“你放心，以后我護(hù)著你，保證不再讓他們欺負(fù)你。”可能是蘇晏清身邊都是比她大的孩子，所以她看著比她矮了半個頭，干巴巴的曲云哲就英雄主義泛濫，想著江楠平日里的模樣有樣學(xué)樣。
曲云哲腳步一滯，隨后繼續(xù)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對于一天兩次交惡的曲云哲，蘇晏清再沒有主動招惹過他。在這里住了幾日，蘇晏清成功晉身“孩子王”，她聰明伶俐，大方勇敢，公平仗義，最關(guān)鍵的是她手里的新鮮玩意兒太多，敏敏的發(fā)卡是她送的，小凱的鉛筆盒是她給的，他們手里那些《機(jī)器貓》，《七龍珠》的漫畫也都是她的，村里的孩子哪里見過這些，再說拿人手短，自然輕輕松松就被她俘獲。
唯獨那個曲云哲是一種灰色陰影一般的存在，她發(fā)現(xiàn)他是被孤立的，被排外的，當(dāng)時她不知其中緣由，只覺得他是個性格孤僻內(nèi)向“怪小孩”。
她收到來自小伙伴們的好心“提醒”，說了曲云哲父母的種種。小孩子能有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無非都是在家聽父母閑聊聽來的，可蘇晏清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對人要一視同仁，不能拿有色眼鏡看待他人，況且她看那曲云哲也不是什么壞人，雖說是個怪胎，內(nèi)向是內(nèi)向些，別扭是別扭些，可絕對不致于受到這種待遇，于是蘇晏清不計前嫌毫不猶豫地遞出了橄欖枝，誰料對方仍舊毫不領(lǐng)情。
“你寧愿被他們打也不愿意跟我玩兒？”
“你才在這里幾天，他們跟你這樣不還是因為你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你走之后看誰還記得你是誰?！?p> 蘇晏清反駁道：“我們都是朋友，送朋友禮物是應(yīng)該的，再說他們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對了，我已經(jīng)跟他們說過了，他們以后會跟你玩兒的?！?p> 這回輪到他留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了。
“誰要你管?！?p> 蘇晏清沖著他的背影大喊，“你走什么呀？我還有東西要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