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清有些急切地說:“曲云哲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什么事都喜歡自己扛著,人命關天的事你還這樣?”
曲云哲聽話地抬起頭看著她,他的眼里都是絕望,沒有往日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眼中的閃亮,她聽見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晏清,好藥也救不了求死的人?!?p> 蘇晏清氣道:“曲云哲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這是一個兒子應該說的話嗎?遇到這種事情,身為子女不是應該想著拼盡最后一份力氣?而是聽之任之,想著放棄,這是你嗎?曲云哲,你是個醫(yī)生,你記不記得我們當初為什么選擇學醫(yī)?”
曲云哲當然沒有忘,他們兩個人從初中開始就為自己的前途做規(guī)劃。雖然曲云哲的中學是在縣城讀的,可是他一直品學兼優(yōu),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去市里和蘇晏清讀同一所高中,雖然那樣意味著要和家人分離,意味著母親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即便沒有蘇晏清,也有他想走出去的夢想在。因此,他以第一名的成績毫無懸念地考進T市的重點高中——T大附中。
兩人先是決定學文還是學理,由于兩個人文科和理科的成績都很出色,就可以從興趣以及未來的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上考慮,二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理科,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蘇晏清沒有耐心去背誦文科的歷史和政治。所以當高一下學期大部分同學在為學文還是學理而糾結時,他們早早的就做好了決定。
后來又開始選學校,選專業(yè),蘇晏清的家里是一定要送她出國的,可是她不止一次表示她要留在國內(nèi)和他讀同一所大學,他相信她說的,他更看得出來她對他的真誠,可是他怎么能拿她的前程開玩笑,她值得擁有更好的,而學歷就是這其中重要的一環(huán),尤其還是作為一個醫(yī)學生。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國,她說反正爺爺都資助他這么久了,也不介意再多資助他一些??伤煌猓淖宰鹦牟辉试S。不過可笑的是最后他還是用了不光彩的方式。
至于為什么學醫(yī),雖然蘇晏清是醫(yī)學世家,可她家里人從不會干涉她自己的選擇。其實從客觀角度而言,醫(yī)學并不是一個就業(yè)率高的專業(yè),也不是一個輕輕松松就可以學得好的專業(yè),那時候他們也早就聽過了“學醫(yī)毀三代”的這種話。雖然后來一入醫(yī)門深似海,可他們也從來沒后悔過當初的選擇,畢竟這是個讓人有成就感的專業(yè)?;颊叩娜械目隙?,文章的發(fā)表,專利的使用,新技術的開發(fā),不論是哪一項都會讓人覺得快樂。他們沒有崇高到為人類做貢獻的地步,可以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為別人做一些事情就已經(jīng)足夠,用晏清爺爺?shù)脑捳f拋開理想不談,再不濟也可以為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保駕護航”。如今在他最親的人身上發(fā)生了這種事,不論是作為兒子還是醫(yī)生他都是不合格的。
“晏清,你以為我沒勸過?可我媽那個人在我爸的事情上一直很固執(zhí),可以說已經(jīng)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特別恨我爸,有時候會特別惡毒的想,如果他不是走了而是死了該有多好,至少那樣可以讓我媽斷了那個念想。他剛走的時候我也會想念,我也和我媽一樣天天做著那個他還會回來的夢,我爸剛走的那段日子我都不相信那是真的,我不相信陪我做游戲,給我做玩具,對我有求必應的那個人會走的那么無情,他明明是愛我們的,那么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的無影無蹤??墒且粋€月、十個月、五年、十年過去了,我放棄了,我相信了,我就當從來沒有過父親,反正這么多年沒有他,我們一家人不也活過來了嗎?我放棄了,云娜更是早就放棄了,可是我媽不一樣,直到現(xiàn)在她還相信那個負心漢會回來?!?p> 曲云哲看向墻壁相框里掛著的那些老照片,每一張都有曲云哲父親的身影,照片上的曲叔叔清瘦又英俊,曲叔叔離開后,曲媽媽就很少拍照,蘇晏清知道那是他們這一家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曲云哲的長相集中了他父母的所有優(yōu)點,蘇晏清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理由讓照片上的男人離開這樣一個美好的家庭,一直以來不管別人怎么揣測,曲云哲的情緒怎樣起伏,她只給曲云哲一個答案,那就是曲叔叔一定是遇到了困難,不想拖累家人,她不是不知道人性的惡,可是從小的教育和她內(nèi)心的善良讓她更愿意相信這世界上的善。
有一次提到曲叔叔離開的這件事,曲云哲緊緊抱著她對她說,他很感激老天爺,拿他的父親換了一個她。當時她很想問他這樣的交換究竟值不值,直到最后她也沒問出口。不是她有自知之明,而是忽然覺得這樣的比較沒有意義,反正離開的已經(jīng)離開,她還在他身邊,當時的她天真的以為就算山崩地裂他們都不會分開。
她記得張愛玲曾說過“因為懂得,所以慈悲”,這句話一直讓她覺得悲戚,因為不管是張愛玲本人還是她筆下的女性都讓她覺得疼痛,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所謂的“慈悲”,是寬???還是放過?是饒了自己?還是饒了別人?
見到曲媽媽后她似乎有些明白,沒有目的,不求回報的深愛過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什么是“慈悲”了。可如果是這樣,那她又是不是像她以為的那樣深愛過曲云哲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她愛曲云哲,她就希望得到同等的愛,因為她愛他,她就想把他占為己有,因為她愛他,她就是要嫁給他和他一生一世,有了這些貪戀她怎么能去寬容和慈悲。說到底,他們都只是這塵世中掙不開情網(wǎng)的癡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