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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衣當(dāng)歸

第二十六章 執(zhí)念和幸福

堇衣當(dāng)歸 師河洛 2014 2019-12-29 18:42:00

  堇衣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雁回,一時驚駭莫名,竟有些顫抖起來,方才雁回那陰鶩的表情和詭異的笑容更不斷在她腦海中閃動,引得其太陽穴也似乎隱隱作痛。

  往日里雁回所帶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沉穩(wěn)端肅、泰山崩于頂也面不改色的長姐,是一個事事爭先、果敢堅毅的女子,其一舉一動都仿佛是用大家閨秀的尺子丈量出來的一般,嚴(yán)謹(jǐn)、端正、準(zhǔn)確。

  而方才展現(xiàn)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個情緒失控、張牙舞爪甚至略微透著癲狂的女人,一時間,她竟有些分不清到底何為真實,何為虛幻了。

  眼前的女子似乎也還沒從那隱秘的情緒中走出來,在適才激烈的一通發(fā)泄后,堇衣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感受到她的胸脯在不停地一起一伏,這提醒著堇衣,剛剛所發(fā)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覺,而是真相,這幾日來她一直想要揭開的真相。

  兩人就這樣無言地對坐著,堇衣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如何開口或者動作。

  她愛自己所有的家人,她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存在如此深切的怨念,乃至——仇恨。

  在初聽到雁回的剖白時,她的心中無疑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一種莫名但深切的被背叛的憤怒,仿佛自己一直堅守的某種神圣的信念受到了挑戰(zhàn)和褻瀆,又或是自己一直賴以為生的世界和準(zhǔn)則在一剎那間土崩瓦解,她的腦海中甚至還回響著崩塌那一刻的轟然巨響。

  而現(xiàn)在,這個親手撕碎了這一切的女人,她的面色比起自己剛進(jìn)來時,似乎更蒼白了。

  她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仿佛對剛才的失控感到十分懊喪,但其眼中的神色又隱隱透著一股淋漓盡致的痛快,她的雙手用力地攥著兩側(cè)的衣擺,將原本平滑、優(yōu)雅的裙褶捏得一團(tuán)糟亂。

  仿佛過了許久,堇衣看到她突然松開了一直緊攥著的雙拳,似乎一瞬間下定了某種決心,走回到案幾內(nèi)側(cè)——她原本的位置前,繼續(xù)自顧理著手中的賬冊,然后以往日那種沉穩(wěn)內(nèi)斂的語調(diào),頭也不抬地道:“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p>  堇衣看著她翻頁時略微帶著顫抖的手,慢慢起身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仿佛是在完成一個沉重的儀式一般,緩慢但堅定地向門口走去。

  手指觸到門扉的一瞬間,其食指突然感到一陣痛楚,仿佛是被尖銳的倒刺扎到一般,定睛細(xì)看時,卻只見一片光滑的木質(zhì)紋理,此刻,堇衣突然想起了紀(jì)融,那個以圣人之言詭辯嘲笑她的瘦弱少年。

  深呼吸幾瞬后,她回頭對著雁回,輕柔但堅定地道:“我乍聽完你的言論時,非常憤怒。但就在方才,我突然意識到——我并沒有經(jīng)歷過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沒有深切體味過個中煎熬的滋味,一味道貌岸然的憤怒抑或指責(zé)其實是很自私的。”

  “當(dāng)我嘗試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后,我想說,也許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和怨念,但這并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更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和借口,當(dāng)然,也不會讓你更快樂?!?p>  “雖然要放下多年的執(zhí)念很難,但至少試一試,也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想一想,或許你會看到不同的東西。”

  話語落地的一瞬間,雁回抬起頭,兩人就這樣,隔著中間悠長而空蕩的一段距離對視著。

  踏出那扇門時,堇衣心中只覺復(fù)雜難言。

  此時已近日暮,頭頂?shù)奶栆褯]有了午時的那股熱辣,伴著徐徐的暖風(fēng),和著醉人的花香,全然一派夏日午后的悠閑,只讓人愜意地想要閉上眼睛,靜靜感受這祥和的寧靜。

  綠沁看著堇衣臉上的神情,與來時的彷徨相比,似乎更加晦暗不明了。

  彼時她隱隱聽到屋內(nèi)似有爭執(zhí)之聲傳來,便與大小姐身邊的松芝一道,將左近的下人都趕出了院外。

  她知道自從二小姐前幾日來過汀水苑后,堇衣便總有些心緒不寧,似乎是為大小姐要去平城一事懸心,雖不知屋中適才是何情狀,但必不是什么可供探究的好事就是了。

  “綠沁,我想去母親院子里看看,好久沒和母親一道用晚膳了?!陛酪绿糸_轎簾吩咐道。

  “喏?!?p>  堇衣到蘇母的院子時,正逢上她在做繡活,彼時天色已黑,府中各處已陸續(xù)點上了燈燭。

  屋內(nèi),琉璃風(fēng)燈中的星點燈火也正隨著晚風(fēng)搖曳,忽明忽滅,伴著狻猊香爐中的寧神香,整個屋子都顯出幾分昏沉之感。

  蘇母正坐在迎窗的黑漆鈿鏍屏榻上,腰后側(cè)靠著一個如意枕,手里拿著針線,正在縫制一件織錦鑲毛斗篷,而榻上的案幾上則擺了各色針線,她嫻靜的側(cè)臉映襯在這燭火中,只讓人感到一陣歲月靜好。

  “娘,怎么這么晚了還在做針線,您之前不是才說時有眼花之兆嗎?我看眼下最需要桂嬤嬤來節(jié)制的,合該是您才對,回頭我就和她告您的狀?!陛酪虑纹さ?,走上前奪下蘇母手中的針線。

  蘇母聞言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堇衣的頭發(fā),笑道:“你這小促狹鬼,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了,這是才從哪兒回來?頭發(fā)都毛躁躁的?!?p>  “我午間時走著去東府了,您之前老說我不愛動彈,今日我可是動得腳都酸痛了?!闭f罷將頭埋到蘇母懷中蹭了蹭。

  “我說讓你多動動是為強(qiáng)身健體之用,誰讓你挑著日頭最毒的時候了,”蘇母無奈道,隨即用手邊的帕子擦了擦堇衣的后背,果真摸到一股濕汗之后的黏膩,忙招呼左右道:“碧翹,著人打一盆溫水來,銀杏,去找一身三小姐的衣服過來?!?p>  邊說著邊將賴在她懷中的堇衣扳起身來,念叨道:“一直說自己是個大孩子了,早早便鬧著要住自己的院子,但那有大孩子行事這樣讓人不放心的,若是再著了涼,又得折騰得人仰馬翻了……”

  堇衣笑著任由蘇母一邊念叨,一邊牽著自己進(jìn)內(nèi)室換洗,一時只覺幸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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