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
再加把勁兒!
噼啪,噼啪。
隨著聲音次第響起,龜裂的紋路愈加深刻,在最開始裂開的部分,小小的碎屑兀自脫落,掉落在地。
終于,咔嗒一聲異響,紊動的卵停止了晃動。
一個玻璃球般晶瑩剔透的眼睛從破開的孔中窺視外面的世界,卻只是一瞬就收了回去。
倏忽之間,小小的裂縫隆起,隨即豁然洞開!
滾成一團的褚天佑,破殼而出!
第一件事,伸了個巨大的懶腰!
真是夠了!
在地獄般的截稿修羅場中剛剛趕完稿,上傳,馬上向著自己心愛的小床飛撲,在溫暖的被窩里蜷縮成一團,昏迷一般瞬間失去意識——這倒還好,畢竟截稿日后第一天的日常么,沒有死在鍵盤上就算狀態(tài)良好了,可這伶仃大夢悠悠醒轉(zhuǎn)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緊緊包裹在一層不知名膠體中,行動不能,眼睛還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這是什么鬼情況?
到點不交稿就綁了我直接賣到泰國——媽的那家伙來真的!?
我不是交了稿嗎?
雖然是,晚了那么一丟丟......真的只是一丟丟而已啊!
不管那么多了,趕緊自救要緊。
好在這層意義不明的膠體倒是不甚牢固,褚天佑自己一陣拼命掙扎,隨著噼里啪啦的一通像是撕開快遞包裝紙似的亂響,褚天佑這包裝得不甚嚴實的包裹就自己出來了。
被打包裝在包裹里可是非同一般的憋屈,自然要舒適地來個伸展運動。
褚天佑享受了一陣展開全身肢體的爽歪歪后,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飽含著舒爽與慵懶地睜開了眼睛。
然后超出理解的景象不由分說地映入眼簾!
蜘蛛,蜘蛛,蜘蛛,以及滿山滿谷到處涌動著的,大片大片的蜘蛛。
臥槽這是啥!
褚天佑瞬間被驚到差點心臟停跳!
它們大片大片地堆積著,聳動著,六支節(jié)肢長腿支撐著一個偌大的身軀,若無其事地在四面八方宛如流水般地四處涌動。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作為已經(jīng)單身一人生活了很久的男人,褚天佑看著這么一副畫面雖然會感到惡心,但怎么也還能應(yīng)對。
可真正讓他險些要失聲尖叫的是!
這一大片涌動著的蜘蛛海,其中的每一只都有著目測與自己整個人相差無幾的龐大身軀!
想想看!
一人高的蜘蛛就已經(jīng)是恐怖的巨獸了!一旦這種大家伙出現(xiàn)在世界上任何一個都市的任何一條街道上,分分鐘就會引發(fā)轟動全國的惡性恐慌事件!
然而現(xiàn)在在褚天佑的眼前聳動著的。
是成百上千只的這種巨獸!
而且不僅如此,它們還不斷,不斷地那些卵一樣的東西里不停地爬出來匯入到這片蜘蛛的汪洋大海中。讓這本來就夠觸目驚心的一幕變得宛如通往地獄的噩夢通道一般。
這,這到底是什么......
頭腦陷入一片空白的褚天佑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腳就好像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上。
恩?
沒多想就愣愣地回過頭來,褚天佑看著眼前,頓時腦袋“翁”的一陣眩暈。
那是一個剛剛破開的卵一樣的東西。
灰黑色的,從中間生生地裂開了一道口子開成兩片,耷拉著堆在地上,貌似是和那些大蜘蛛們褪下的卵殼一模一樣的東西。
不,與其說是像,不如說那就是,卵。
褚天佑整個人都徹底蒙了。
他愣愣地開始小心審視著自己的身體,于是自然而然地,發(fā)現(xiàn)很多的,各方面都很不對勁。
像是脖子好像動得不是很方便,身體也好像微妙的有些不同......
當然,最直接的。
褚天佑舉起‘雙手’把它們放在眼前。那是根本完全無法再明確不過的證據(jù)了。
這蜘蛛一般的節(jié)肢雙手,由有著三個軟皮包裹的關(guān)節(jié)和流線光澤的多節(jié)硬殼組成,結(jié)構(gòu)簡潔卻根本就不容任何一點的自欺欺人。
“滋啊啊啊啊啊——?。?!”(嗚哦哦哦哦啊啊啊這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啊——?。。。?p> 二十一世紀的城市人,男性,褚天佑,發(fā)出了新生后的第一聲慘叫。
因為,他變成了一只蜘蛛。
.............
穿越。
表名詞,在這里指代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文學一種題材形式,褚天佑靠著這個吃上了一碗香飯。
表動詞,一場噩夢,而且大概率永無蘇醒之日。
褚天佑,沒有崩潰。
身為寫手,思維活躍是他吃飯的本錢,而相對的,也就染上了無論遇上了什么都要胡思亂想一番的爛毛病,雖然這讓他顯得一時呆愣,一時跳脫,看著不那么正經(jīng),但不得不說,這也讓他比旁人似乎來得要更加鎮(zhèn)定。
畢竟一旦遇上什么事,那最開始短暫的驚慌,持續(xù)時間還跑不贏胡思亂想的時候,那當然整個人都會顯得格外冷靜。
但在這里,他不是冷靜。
他只是放空了大腦。
讓空間和時間曖昧不清,讓意識與宇宙融為一體。
說人話,就是嚇傻了。
這種呆滯,沒有維持太久,腹中饑餓的鼓動,將他迅速喚醒。
也帶回了他的一絲明悟。
他真的就是一只蜘蛛了。
無窮的悲傷,憤怒,恐懼,一齊涌上心頭,崩潰,狂吼溢于言表,然后隨著一聲腹響,全部化作沒卵用的心酸,排出體外了。
罷了罷了,再怎么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也得接受了,現(xiàn)在的我,就是一只蜘蛛了,沒辦法逃避了。
而且是一只餓肚子的蜘蛛。
縱使是變成了蜘蛛,也依然是擺脫不了一日三餐的平凡生物啊。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不情愿,但覓食才是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
進入狀態(tài)的褚天佑環(huán)顧四周,終于開始有心情好好地去打量他作為新生蜘蛛出生的,這個在他看來分外不講理的糟糕世界。
這個出生地,大概是不知道哪里的一個超大型地下洞窟。
但是并不缺光源......不是因為蜘蛛的眼睛有多好,只是這洞窟的石壁上到處遍布著一層層,悠悠散發(fā)著點點乳白色熒光的不明發(fā)光物。
雖然感受得不是很清晰,但是這光線似乎還帶了點溫度?
這里目測有著少說八層樓高的龐然天頂。
從那些黑黝黝的陰影中隱隱能看見些微泛著水光的鐘乳石參差不齊地鋪滿整片洞頂天際。
而在其下,便是吱吱呀呀不眠不休地到處蠕動的蜘蛛軍團。
它們就像是不規(guī)則的水流一般,極不安分地四處爬動,在整片洞穴大地上點綴一塊又一塊泛著灰黑色光澤的甲殼。
蠕動,蠕動,蠕動,到處都是蠕動。
哎呀哎呀,坦白說真是沒有比這更能讓可愛的女孩子們痛哭流涕的場面了。
別說她們了,自己這么一個男人看著這景象也怵得慌呀。
不過這里到處都是同類在爬來爬去,要到哪里才能夠找到食物啊?
還是說?
褚天佑很是猶豫地看了眼洞穴墻角冒出頭來隨風飄揚的不知名野草,然后冷靜地思考了一下。
蜘蛛......應(yīng)該大概是不吃素的吧?
正當褚天佑猶豫著要不要嘗試一下作為蜘蛛業(yè)界的神農(nóng),用自己的大嘴巴子來開拓一下肉食動物的食譜時,他身邊傳來了吧唧吧唧的聲音。
轉(zhuǎn)頭一看,哦哦哦!這不正是一群蜘蛛蹲在一起埋頭用餐的畫面嗎!
哎呀哎呀,雖然可能會少點,到底還是得有食物的嘛。
“恩,讓我也來看看有什么好菜?!?p> 褚天佑可算放下心來,摸了摸肚皮,樂呵呵地湊上去準備向正埋頭苦吃的兄弟姐妹們蹭個伙。
于是,費力擠進去的褚天佑由此目擊了幼生期的蜘蛛們,到底是怎么樣用餐的。
它們張開嘴,豪不躊躇地向上吧唧一口咬住,然后用力撕下一塊,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然后兩只前肢摁住,然后再向上吧唧一口,如此往復(fù),直到最后地上只剩一點殘渣。
順便一提,躺在地上,被一大群蜘蛛吧唧的,是一具不斷變得殘破不堪的蜘蛛尸。
褚天佑楞了。
啊,也是啊,肚子餓了吧。
其實我肚子也很餓。
......學著去吧唧一口?
......哈???
褚天佑猛地回過神,毛骨悚然!
冷靜??!褚天佑!不要逃避現(xiàn)實啊!
為什么啊???
你們難道不都是蜘蛛嗎!
為什么會突然就開始上演起了了兄弟相食的慘象?。??
褚天佑連滾帶爬地從那一堆蜘蛛中逃了出來,快馬加鞭像是屁股被咬了似地躥到了個墻角的陰暗處躲起,慌張地環(huán)顧四周,這才真正發(fā)現(xiàn)了那一大片剛剛還算安分的龐大的蜘蛛軍團,卻在不知什么開始,轟然進入了紛亂的混沌之中。
仿佛一聲令下,它們開始了毫不客氣的互相廝殺!
它們用身體撞在一起角力,用尖牙互相撕咬,或是數(shù)個一起撲在體弱的一只上撕皮放血,或是渾身是血地在一具倒地不動的尸體上埋頭苦吃。
它們中的每一只都是自己嘴下肉塊的兄弟姐妹,它們在彼此間都有著最緊密的血緣關(guān)系。
但全部的蜘蛛們都仿佛早有覺悟一般,毫不猶豫地投身進這場浩大而殘酷,兄弟相食的生存競爭中!
只除了褚天佑龜縮在旁。
看著此情此景,褚天佑腦子里突然產(chǎn)生一絲若有若無的明悟。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只要能夠求活不計一切,一切為了求活,只要能夠求活,可以不惜一切,就該不惜一切。
無情無義無慈悲,甚至無父無母無種族。
作為寫手的褚天佑,用鍵盤敲下過無數(shù)次類似的語句。
作為蜘蛛的褚天佑,才真正的明悟了其背后的殘酷。
雖然這句話用在這里并不恰當,但褚天佑還是不由地想起了這句話。
方寸之內(nèi),人盡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