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追求進步

　　李橫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之后便又拄著拐棍兒一瘸一拐的和村里那幫游手好閑的人混在了一起，李豎聽說他的哥哥受了這么大的屈辱，一直揚言要找虎子算賬，但是也遲遲的未見他行動，三個一伙兒，兩個一對兒的成天待在前村的賭場里，李豎和他爸李玉柱一樣嗜賭，時常父子兩個齊上陣，四人一桌的麻將，他們家就能占兩個，擲骰子，打撲克等各種賭博樣樣精通，小小年紀，在他的那些賭友里沒人把他當孩子，因為他的賭技精湛，人年輕，眼疾手快，他爸李玉柱也望塵莫及，在賭場上平時也是贏多輸少，最后的結果就是他贏得多，他爸輸?shù)母?，他輸了的時候，也有他爸頂著，賭友們也不怕他沒錢，子債父償，反正贏誰的錢都是贏，管他什么小孩大人。

　　正月一過，天氣立馬有了回暖的趨勢，河里結的冰也漸漸的開始消融，山上的積雪除了山的背面照不到陽光的地方還在堅持著之外，其他地方也已經融化成了雪水，一點一滴的滋養(yǎng)著這荒涼的大地，為今年的莊稼提供著給養(yǎng)，這也預示著不出什么意外，今年又是一個美好的豐收年，村里的孩子們除了那些已經輟學的，大部分已經都去上學了，村里也安靜了不少。

　　此時中國這頭老雄獅已經經歷了無數(shù)血與火的洗禮，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公元兩千年，新中國經歷過戰(zhàn)火與貧窮，人們也變得更加的堅強和勤勞，再經過改革開放的發(fā)展，村子里雖然還是極為貧困，但是已經很少有人吃不飽肚子，讓孩子讀不起書的情況了，只是我們這個坐落在黃土高原上的封閉的村子，觀念還是極為陳舊的，大多數(shù)的家庭并不認為讀書有什么前途，很多孩子讀完小學或者上個二三年級就草草的輟學回家，不是放牛就是幫助家里人在莊稼地里勞作，多種地，多產糧食，多搞生產才是人們眼里最正經的事情，大概是老一輩人依然沒有從那個饑餓年代的陰影之中走出來，只知道埋著頭，為家里的倉庫里更多的儲存糧食，才能讓他們安心的生活，家中有糧，心里不慌。山上的地種的漫山遍野都是，只要是能長出莊稼的地方，哪怕是三株谷子，兩株玉米，也得給他種上，但是在當時我還是搞不清楚，為什么我們種了那么多的小麥，還是吃不上白面饅頭。

　　我爸算是比較有遠見的人，時常和村子里這些積極分子在一起探討人生，每當農忙過后，他就整天整天的躺在老紅軍爺爺家里的火炕上，為老人家燒炕的同時，也聽老紅軍爺爺給他講那些他從來沒見過的事情，從抗日戰(zhàn)爭講到解放戰(zhàn)爭，再到抗美援朝，老紅軍爺爺變得苦難經歷都變成了一個個讓我爸佩服的五體投地的故事。

　　他有時候也去和村長聊聊天，說說村子的發(fā)展，談談以后的設想，甚至他還跑到前村學校老師的辦公室和老師們聊天，當然大多數(shù)聊得都是我的學習情況，除了這個，他也沒什么話題能和老師們聊到一塊，一個近乎于文盲的人和知識分子的話題自然是少的可憐。在我們這個村子里估計也就只有老紅軍爺爺和村長這兩家人能入的了我爸的法眼了，在村子里其他人的眼里，他的性格不可謂不清高，同樣是和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一樣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還不屑與農民為伍，天天有那些花里胡哨，異想天開的想法，所以村里大多數(shù)人都不愿意和他來往，說他不正經，假清高，在村子里農民的眼里有一個非常一致的結論，那就是農民生來就是農民的宿命論，縱使你再有想法也還是個農民，這是你的先人賦予你的身份，是擺脫不了的。

　　但是我爸就有點不一樣了，他認為他是農民，但是他的兒子，孫子可能不是農民，只要一代人一代人不斷地努力，一代比一代向前多邁出一步，那么終究會擺脫這個宿命，他所要做的只是邁出眼前的這第一步而已，在追求進步這條道路上，我爸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雖然當時我也和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認為的一樣，我爸就是假正經，裝清高，直到后來懂事了才明白了這一切。

　　老紅軍爺爺也姓張，可以說是滿門忠烈，他原來有兄弟四個，他排行老三，老大，老二都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都死在了戰(zhàn)場上，等他參軍的時候，小日本正好已經投降，那時他才十九歲，繼而參加了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僥幸活了下來，老四沒有參軍，但是早早的就病逝了，退伍之后他便被分配在當?shù)氐拿旱V上參與生產，同時贍養(yǎng)父母，照顧家庭。

　　之后就一直在村子里待到現(xiàn)在，每當每年的建軍節(jié)和國慶節(jié)到來的時候，老紅軍爺爺依舊會穿上他的軍服，拿出他的勛章掛在胸前，拄著拐棍兒到村委會的國旗下敬禮，隨之便是一天的沉思，有時候竟然莫名其妙的熱淚盈眶，他還有酗酒的習慣，在喝酒之前首先得斟滿一杯酒灑在地上敬那些在戰(zhàn)場上沒有回來的戰(zhàn)友，他時常說，“那些沒回來的人渴望回來，而我這個回來的人卻渴望回不來”，這讓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不是很理解，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還哭鼻子，能在戰(zhàn)場上活著回來不好嗎？不是很幸運的事情嗎？

　　而且他還有個眾人皆知的毛病，睡覺睡到午夜的時候，會大喊“殺，殺，殺”，聲音大到隔壁鄰居都能聽得見，這讓我想到了陸游的一首詩：“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應該是戰(zhàn)場上廝殺的場景一到睡覺的時候便會潛入他的夢中吧，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們，永遠也體會不到那種驚心動魄的場景，他們那一代人為共和國的建立和發(fā)展立下了汗馬功勞，這種親自締造一個事物的成就感和戰(zhàn)爭給他們帶來的創(chuàng)傷是永遠也無法抹平的，他有什么過錯和毛病都應該被理解，被原諒，這是一個時代留給他的創(chuàng)傷，并非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只有一個兒子，名字也和他的經歷一樣，非常有時代意義，叫做張建國，在鄉(xiāng)政府工作，而他的四個孫子，名字也都是他給取的，叫做張繁，張榮，張富，張強，這無不體現(xiàn)著這位老人對祖國的一片赤誠和殷殷期盼，從建國，再到繁榮富強。四個孫子一到成年，首先必須去當兩年兵，去部隊上歷練一番，這是老紅軍爺爺定下的鐵律，必須得完成，而今除了張強還在延安大學讀書，其他幾個人都已經成家立業(yè)，張強可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學生，這可在我們村子里這是史無前例的，從古到今，我們村，乃至整個鎮(zhèn)上，似乎是連一個秀才也沒出過。

　　因此我爸很是羨慕老紅軍爺爺這一家人，老是叮囑我們要好好地向繁榮富強四兄弟學習，我更是難逃厄運，張強在我爸眼里那就是我必須得學習的典范，成功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