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天里,天氣依舊陰霾,恰逢孩子們放暑假的那天,終于天上開始打雷,轟隆隆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大地,一道閃電,咔嚓一聲,貫穿了整個天空,似乎要將這黑壓壓的一片天空,劈成兩半,一陣轟鳴之后,豆大的雨點終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雨珠落在虛土上立馬就被吞噬,被包裹起來,變成一個個滴溜溜滾動著的小泥球,隨著降下來的雨珠越來越多,地上本來干的冒煙的虛土慢慢的凝結成一塊泥板,在無法吸收更多的水分之后,雨珠在地上匯集成一股股混流,在那些溝壑之中,肆意的流淌,雨水是渾濁而且粘稠的,卻又湍急無比,帶走了那些細的飛揚的泥土。
我站在家里的窯檐下,看著雨珠子成串的從壓檐石上墜下,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坑,不斷的冒起了泡,雨水匯集起來,不斷地流向我家的鹼畔,沖開了一條條細細的溝壑,我爸扛著鋤頭急匆匆的從山里跑回來,他渾身已經濕透了,沖進窯里,然后將衣服脫下來掛在門上,那濕透了的衣服,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著水,家里的地面上也被滴的泥濘不堪,盡管我爸被淋成了落湯雞,但是他臉上欣喜的表現(xiàn)顯露無疑,不斷地咧著嘴,笑的臉上出現(xiàn)了兩個酒窩,這是一個農民最純真樸實的笑容,那種久旱逢甘霖的喜悅,地里的莊稼有救了,龍王爺果然還是給了王大滿這個面子,即使在唱戲的當時沒有下雨,但是這場雨還是到來了,這是每個莊稼人的期盼,那等待了許久的期盼。我是非常不喜歡下雨的,渾身潮濕,格外的不舒服,而且陰霾的天氣會使我的心情感到格外的壓抑,頭頂上壓著一片烏云,大概放在誰的眼里,都會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站在門邊上,看著外面,雨越下越大,導致遠處的視線已經漸為朦朧,整個村子上空都飄著一團雨水形成的霧氣,我家住在河的對岸,此時已經看不到村子里的情況,之間村子中心那一片片鱗次櫛比的窯洞盡數(shù)的隱沒在了霧氣里,我想對面的這些人應該都在高興的手舞足蹈吧。
隨著一道閃瞎人眼睛的閃電滑過天空,之后便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將此時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地上的聲音徹底的隱沒沒了,整個村子只有那陣雷聲的回響聲,我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的一根粗大的枝干咔嚓一聲掉到了地上,重重的砸在了牛棚上,枝干的斷裂處隨之冒起了一陣濃煙,飄散在空中,不久看似要著火的大樹又被傾盆的大雨澆滅了。
“又不知道什么東西成精了”我爸站在門道里,嘴里嘟囔著說道。
“成精了?難道是有妖怪?”我很詫異我爸說出來的話,再加上我平時看西游記看的比較多,對這些妖魔鬼怪非常的敏感,那時候我的世界觀尚未完全形成,而且小孩子對所有事情的接受能力非常強,看完西游記之后,不僅是我,包括大多數(shù)的村里的孩子都會相信世界上是有妖魔鬼怪的,當然還有那斬妖除魔的齊天大圣,我們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自己就是孫悟空,騰云駕霧,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
“沒有妖怪,是一些動物活得久了就有了靈性,在快要成精之前,老天爺就會派出雷公電母把它劈了,以免禍害人間”我爸給我解釋道。
“那一會兒能找到那只動物的尸體嗎?”
“不知道,也許被劈的灰飛煙滅了吧”
“哦,那爸,你見過成了精的動物嗎?”
“我沒見過,以前聽老人們說過,可能他們見過那些成了精的動物”
“他們怎么說的?你給我說說嘛”我對這些軼事特別的感興趣,依依不舍的請求著我爸給我講。
“我聽村里的老人說,幾十年前村子里也是像今天這樣,打了一聲雷,然后在關路山的一棵老樹根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條碗口粗的白蛇,渾身長起了堅硬的白鱗片,口張開和咱們家鍘草的鍘刀一樣大,估計是那條蛇要飛升,但是沒成功,被雷劈死了,看那樣子至少得有個幾百年的修為吧,那時候我還小,沒敢去看”我爸細細道來,我聽得津津有味。
“那最后呢?他們怎么處理的那條蛇?”
“不知道,聽說是埋了,但是也不知道他們埋到了哪里”
“是不是《白娘子傳奇》里面的白素貞渡劫失敗了,被劈死了?”
“你以后少看點電視,好好學習,馬上要升初中了”我爸聽到我說起來電視劇,然后就又數(shù)落我,叮囑我,他一向如此,我已經習慣了,平日里他也教不了我什么知識,時常掛在嘴邊的只有四個字:“好好學習”。
這時候我爺爺捻手捻腳的走過來,打著的雨傘被風吹得翻了個蓋兒,肩膀上被雨水淋的能擠出水來,他把依然翻過來,放在地上,然后問道。
“剛才怎么了?咔嚓一聲”
我爸指了指那根掉在牛棚上的老槐樹枝干,說道:“雷把那棵老槐樹劈折了,椽掉到了牛棚上”
“還好沒有砸塌”我爺爺看了看在牛棚里從驚慌失措而轉為安靜的老牛說道。
我看到我爺爺過來了,就又追著我爺爺讓他給我講這些動物成精的故事,我爺爺可比我爸和藹多了。
“世上的這些蟲蟲牛牛,山雞野鴿,活的時間長了,會吸收天地靈氣,變成妖精,在他們快要成精的時候,玉皇大帝就會派下來那些神神把它們處理了,其中最容易成精的要屬長蛇,蛛蛛(蜘蛛),獵子,黃猺(黃鼠狼)這些東西,一旦成精將會禍害老百姓”
“爺爺,那你見過這些妖精嘛?”
“肯定沒見過啊,要是真的見過了那這世上就沒你爺爺了,我倒是聽人家說過,前幾十年,關路山劈死了一條長蛇”
“我爸剛才也說過,那時候你應該年齡不小了,你沒有去看那條死蛇?那那條蛇最后咋樣了?”
“死了嘛,那時候我在山里放羊,雨下大了,就在山羊圈(農民在山里挖的土窯洞,為了平時勞作的時候休息或躲雨而用)里躲雨呢,等到回來的時候,村子里的人已經把那死蛇埋了,至于真的有沒有那么一回事,誰知道呢,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聽說那條蛇和碗口子一樣粗,一口能吃一個人”
“說不準那條蛇是一條好蛇,得道成仙了呢?”
“既然老天爺把它劈死了,那就說明那不是一個好東西,蛇修為到了會變成龍,但是龍也有惡龍,就像是人也有好人壞人一樣,你以后一定要做個好人,做壞人風險太大”我爺爺笑嘻嘻的說。
“哦,這樣啊,那我要做個好人,要不也被雷劈了呢”
“別瞎說!你這越說越不著調”我爺爺邊說邊把煙袋遞過來,讓我給他往煙鍋子里添煙絲。
外面的雨還在下,只不過沒有剛才下的那么大了,雷雨就是一會會兒的時間,此時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應該是雨已經停了,但是漂浮在天空中的水汽還在不斷的往下落,變成了這種毛毛雨,現(xiàn)在已經可以隱隱約約聽到對面村子里孩子們玩耍的嬉笑聲,一定是有不少調皮的孩子又在地上的小水坑里瞎跳騰吧,還不時的傳出了家長的打罵聲?,F(xiàn)在我早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想看看剛才的那一道雷,到底劈死了個什么妖精,于是打起我爺爺放在地上的雨傘,興沖沖的朝那棵老槐樹跑去,爬上牛棚,去查看那根被劈下來的枝干,只見枝干斷裂處變得焦黑,整個枝干腐朽的十分厲害,內部的骨干結構已經盡數(shù)變成了朽木,只有外面的一層皮還活著,枝干中空,我把頭伸進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有很多被蟲子蛀了的木屑,還有好像是蟲子糞便一樣的黑漆漆的顆粒狀的東西,其他什么都沒有,我甚至拿著一根棍子在木屑里面翻找了半天,一無所獲,最后失望的爬下牛棚,可能那只妖精不在這根枝干上,而是在那棵老槐樹里,但是這棵老槐樹實在是太高了,我肯定爬不上去,而且剛下完雨,樹干變得濕滑,除非我長了翅膀,要不怎么也不可能爬的上去,此事也就此作罷。
回到家了,我爺爺問我的收獲,我搖搖頭,他哈哈大笑,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傳說,哪是想見到就能見到的,我們都是肉體凡胎,又沒有仙眼,有些東西你是看不到的”
“難道他隱藏起來了?”
“不知道,不知道”我爺爺說罷之后,就下地穿鞋,拿著雨傘走向了他的羊圈,去仔細查看羊的情況,今天他看天上的云,知道大雨將至,所以回來的早,對于這些世代生活在這里的老農來說,看云識天氣,這都是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