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收割開始了,就在那艷陽高照,秋高氣爽的日子里,陜北的每一個山坡上都爬滿了人,山山洼洼,溝溝岔岔到處都是扛著鐮刀的農(nóng)民,各家各戶的牛拉車也在黃土飛揚的土路上絡(luò)繹不絕,小孩子們拿著小鋤在地里刨著洋芋,嘻嘻哈哈的在地里打鬧,山頂上獨樹一幟的大柳樹也稀稀拉拉的在往下落著葉子,那些懶漢們坐在樹下打著撲克,抽著煙,看著自家的媳婦在地里辛苦的勞動。
秋天的陜北高原還是非常的值得一看的,若是站在溝里,那自然和其他季節(jié)沒什么區(qū)別,但是站在山頂上,便能知曉何為雄渾,何為磅礴,整個連成片的山坡看起來極為蒼茫,山上的灌木葉子還未落得干凈,全部連起來布滿大半個山腰,有時候是赤紅的,有時候是蠟黃的,不過在這個地方見得最多也最有氣勢的顏色,當屬灰色了吧,那是一種樹木和雜草枯死后的枝干和黃土襯托起來的顏色,死氣沉沉卻又蒼蒼茫茫。
秀兒走出了自己的陰霾之后,也開始參加勞動,她站在半山腰的一塊地里,在割著蕎麥,一把手攬住一把,然后用鐮刀整個的割下來堆在一起,動作格外的嫻熟,她那彎腰割蕎麥的樣子真的是活脫脫的一個農(nóng)家小媳婦的形象,胸前的那兩個白饃饃隨著身體的彎下去而垂下來,平時那垂到尾巴根上的長辮子此時也被盤起來收在帽子里,看起來倒是干凈利落,割了幾行蕎麥,她的臉上滲出了絲絲的細汗,然后坐在割下的蕎麥堆上歇息,拿起放在身邊的干糧,就著涼白開啃了幾口,然后放在一旁,之后她的眼神堅定而又充滿渴望的望向?qū)γ娴哪莻€山坡,還記得初春的時候,她曾站在這座山的山頂上,對著對面半山腰上的劉政風(fēng)喊話,那時候在自己的滿心歡喜下播種的莊稼已經(jīng)收獲了,可是,莊稼即使收割了一茬,而他們的愛情卻始終的停在了這里,他們播種下的愛情的種子,貌似今年是沒得收成了。
時至今日,他甚至還想看到劉政風(fēng)在對面的山坡上勞作,即使不再能對著他喊話,那看看也是好的,只是這個簡單的奢求卻遙不可及,好像巴掌大的點村子里,在他們兩個人面前就像是一個沒有邊界的世界一樣,想見卻又見不到,明明她們家和劉政風(fēng)家就離了十幾步路,但是卻始終是見不上,哪怕是偶然,說起來就是這么的可笑且可悲,兩個活脫脫的人就被這一個小小的村子困住了,她已經(jīng)不指望劉政風(fēng)再可以站出來帶她離開這鬼地方了,但是還是不由的想這些事情。
常玉兒也在地里勞作,她看著常秀兒坐在那里愣神,她放下鐮刀走過來說道:“姐,要不你回去吧?坐在那里還不如回去坐在家里,還暖和些”
“回去也是坐著,沒事,吹吹風(fēng)涼快一下”常秀兒對著常玉兒說道。
常玉兒走過來坐在常秀兒的身邊,眼神也同著秀兒看著的那個方向看去,那是劉政風(fēng)家的地,初春的時候,他們隔著一條溝,相互望著對方。
“還放不下呀?”常玉兒將臉轉(zhuǎn)過來,看著常秀兒說道。
“放下了,對那種沒骨氣的男人沒什么好留戀的”
“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常玉兒惆悵的說道。
“是啊,也不能怪他,只是我很失望,但是我也沒有權(quán)利要求一個男人為我放棄一切,我和他本來就不應(yīng)該開始”常秀兒說道。
“誰知道是這么個結(jié)果呢,反正過去了就算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的生活,然后看著劉政風(fēng)打光棍”常玉兒笑著說道。
“呵呵,你真是想的開”
“不然呢,生活就是這樣,要想開一些,要不那煩惱的事情多了去了,既然分開了,那就證明沒緣分”
“是是是,你說的對,玉兒,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離開這個村子?”常秀兒主動的將話題撇開說道,他不想在和別人說這個話題。
“離開這里?”
“是啊,離開這里,永遠都不在回來”
“那怎么可能,咱們的根在這里,一棵樹連根拔起了,那活不了多久的”
“我不這么覺得,世界這么大,走哪里都可以活得下去,連根拔起了,那就重新在扎根”秀兒若有所思的說道。
“姐,你是不是打算離開咱們村???”
“沒有,只是說說而已,我舍不得你,還有妹妹們,我怎么可能拋下你們”
“呃,那不是遲早的事嘛,咱們都是女孩子,遲早得嫁人啊,嫁人了,那就肯定天各一方了”玉兒表現(xiàn)出了少有的豁達和理智說道。
“唉,下輩子我希望我是個男人,那樣就可以自由一些了”
“我也是,哈哈,還是當男人好”
兩個人笑著說了半天,繼續(xù)坐在地里看著遠方,說著話,清風(fēng)淡淡的吹過來,吹在了他們姐妹兩人的額頭上,額頭上的碎發(fā)被吹的隨風(fēng)飄揚起來。
“都半后晌了,還坐在那跟個求個樁一樣,杵在那干甚?蕎麥還有一大片,就你們那割法,幾時能割的完?”常世才在半洼上對著兩姐妹喊道。
“哦,來了,來了”常玉兒附和道。
說罷,她們站起身,提起坐在屁股下面的鐮刀,走向了地里,常玉兒邊走邊說:“其實咱爸也沒你想的那么刻板,他挺好的”
“他哪里好了?他貪財是好?說白了,他從來沒把咱們姐妹四個當回事,我覺得他只是想把咱們養(yǎng)大了,然后一出嫁,好能掙一筆彩禮錢”常秀兒攬起一把蕎麥,咔嚓一鐮刀割下來說道。
“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吧,他再不濟也是咱爸呀,最起碼窮也罷,累也罷,他把咱們都養(yǎng)活大了”
“如果單單的追求的是養(yǎng)活大了的話,那真的還不如不養(yǎng),咱們姐妹四個的出生都是意外,都是他為了要一個兒子而造下的孽”秀兒似乎越說越激動,這段時間他和常世才確實是鬧得不可開交,心里對常世才有看法那是肯定的。
“打住,打住,別說了,再讓你這么說下去,咱爸都十惡不赦了”
秀兒竟然笑著說道:“哈哈哈,也是”
她笑是因為樂觀,并不是因為對常世才的認可,她也意識到,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努力的生活吧,平凡的人總該干平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