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水白子路,竹腔響石鐘。黛墨碎光影,伏屋敦厚中。
嘣!
一只溢滿清水的竹筒撞了石頭便扭頭折回,接著一扇竹制平移開合,屋內沉沉的暮光迎面而來。
“顏菏?回來了?”蒼老的聲音從夏顏菏的側身響起,身形一頓隨之扭過了頭,露出她略帶嚴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頰。
“嗯?!?p> “可是在外遇到了什么意外?我為何感到……”
“沒有,只不過是一只昏了腦袋的阿貓阿狗碰到了手環(huán)?!毕念伜孰S之抬起手晃晃玉腕處的黑晶手環(huán),在空氣中竟帶著些破風翕動聲。
中午的燒傷已經(jīng)消失不見……
“沒有就好……最近在學校注意些韓瀟,他恐怕會有些異動?!弊旖沁叺哪莻€人對他而言好似一只螞蟻,要不是自己的孫女和那只野獸在同一所學院,聲音的來源恐怕都懶得去搭理他。
畢竟,他還算不得上猛獸。
“小事情!我回屋了?!毕念伜实难弁髁嗣?,擺手離開了。
待夏顏菏踢踏著木板的聲音離去,另一個方向的木門緩緩撐開,一個西裝男孩的管家模樣站在院外,做工精細的白色手套貼在胸前,朝屋內微微傾身。
“老爺子?!?p> “去查查顏菏今天接觸到的人?!眲倓偲届o的聲音中夾雜了些許威嚴。
“這……”白成面露難色:“無端去查小姐的行蹤,恐怕會招來她的反感吧?”
“我一直都教育她,不要去做無意義的動作,功法如此,交談亦如此。剛才的擺手做的都是偽裝,走路的速度也比平??炝嗽S多……查到什么莫要輕舉妄動,向我匯報?!毖猿龇S,聲音的權威不容置疑。
“是?!卑壮删従徍仙狭碎T……
安靜質樸的小院,竟然是封都北界的終嵐山脈。無論多少的商業(yè)大鱷企圖將這里開發(fā),都無功而返,有甚離奇失蹤的報道也如同在大海汪洋中消失不見。
……
“誒呀,怎么這么笨呀,這樣做!對!對!接著來!咪……”
黑白相交的鏡中世界,葉桐與一位老師正面對著一架鋼琴糾結。
“誒……”
陸蕓跨包一旁,右手捂住腦袋搖頭。本來看自己兒子的學習太差,指望他在其它的藝術方面會有什么天賦,可惜這一剛開始就被老師毫不留情的訓斥了。
“嘿嘿……”葉桐尷尬,連嘴唇都干的裂皮。老師是權威認證,就是脾氣差了點。
“陸阿姨,真的……我教學這么長時間以來,真的從未發(fā)現(xiàn)對五音辯識如此差勁的人。你還是……”
老師向陸蕓埋怨,再看人家林伊伊,同樣在他這里學習鋼琴,而且她也不需要藝考,早幾年就大圓滿優(yōu)秀了。
葉桐逃也一樣地從鋼琴座上離開,見陸蕓向老師抱怨著自己的成績,就一個人溜到外面去了。
這是是個大型的音樂主題大廈,樓層最下面是樂器的售賣,再向上面就是樂器的教育機構和幾個表演的小型舞臺了。
反正趁著陸蕓沒催自己學習,閑著也是閑著,葉桐在這層樓里面晃晃悠悠地瞎轉。
透明玻璃下,一邊是自己的影子,一邊是大部分都是孩子的學生在咬著牙學習樂器。
誒……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催呢?
在狂森度過了極度快活瀟灑的日子,現(xiàn)在卻因為曾經(jīng)的不努力而艷羨著別人的風采。連老媽都覺得自己既然從今與狂森不再有染,那就盡快適應都市生活才是王道。
可……自己明明還在期望著呀……
“葉桐?你也這里學習?”
聞聲扭頭,竟然是文藝部的李清燕和蔣梅瀾學姐,一側是林伊伊。
“呵呵,那當然!本人可是一向很低調的。”耍帥地一抹秀發(fā),頗為不要臉地自得。
“哈哈,還裝呢?!绷忠烈廖孀?,向兩人解釋:“陸阿姨是看葉桐的成績實在沒救了,就希望能用藝考拉他上岸,可他天生五音不全還不讓我給別人說。”
“你你……”顫抖抖地伸出指頭,葉桐白著臉頰捂住胸口:“你這不是已經(jīng)說了嘛!”
“嗯……也瞞不住了嘛?!睅兹讼嘁曇恍Γ樦~桐的視線,某位頗具風韻的阿姨正愁眉對著鋼琴老師。
“哼!”
不想理會她們,沒想到三人竟在他后面跟了上來。
“喂!林伊伊你不用上課的嗎?還有李學姐,你的古箏不用練的嗎?跟著我算怎么回事?!比~桐交叉臂道。
“瞧你那德行!自戀什么?是我想讓伊伊和梅瀾去欣賞一下我的表演,只是順道罷了?!崩钋逖嘧哌M了一家古箏學習廳,葉桐不自在,想想也跟了上去。
“嘿嘿……”里面的學生都認識李清燕,看到她要表演都停止了練習,葉桐站在門邊。
李清燕架起古箏,頗為得意地向他仰仰頭:“顫抖吧,跪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吧?!?p> 嘭!
琴波突然在整個房間回響,讓所有人精神一顫,一抖,好像一掃塵世之埃。
嘣!嘣!
古箏音調本來就低沉渾厚,此時在李清燕的快速彈指下卻和旋多變,突然帶有了一種飛躍連綿的揚琴之感。
不僅是葉桐,屋內的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細聽曲中神妙,像是屋逢漏雨,像是大珠墜碗,像是衣簾盡濕,卻恍惚間……
卸下防御,放松了所有緊張的神經(jīng)。
一把屋內折傘靠掛在肩頭,靜靜地陪伴著他細聽云卷云舒。連微風拂去草席也無動于衷,天地之大,可一茅房為蓋,卻只憑一傘便于雨幕中造就溫馨。
曲子漸漸舒緩,時而卻加上悲情慟哭,待一切都塵埃落定,傘破桿折,早已是斷腸人隨雨隨風而去。
“嗯……”林伊伊輕輕觸了下葉桐的胳膊。
終于睜開了眼,葉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時候已經(jīng)盤坐在地背朝著李清燕在聽曲了。
唯獨面前的一張巨鏡看到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流淚的他。
“怎么?難道我彈的不好嗎?”鏡中人頗有哀怨略帶苦笑,漣衣綠寬袖,又拂去了琴弦余音。
一驚!
扭頭再一看李清燕,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喂!發(fā)什么愣!本小姐彈的有多不堪,都能讓您老人家流淚了?!?p> “這……可這不就是悲情嗎?”葉桐支吾看著四周,好像這里唯獨自己一個傻瓜。
“誒……看來伊伊說你五音不全還真是說對了,”李清燕難受地搖搖頭:“這不過是《侗族舞曲》進行了小范圍改動,那有什么悲情?聽不了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創(chuàng)造,真是悲哀呀……”
“可我明明都聽到了你在變調呀?!比~桐反駁,再想想剛才鏡子中的彈奏者,究竟是誰?
那根本就不是李清燕!
“喲!能聽出唉?!绷忠烈梁孟裢蝗话l(fā)現(xiàn)了奇藝大陸,好像看一個外星人:“你連調子的感覺都沒聽出啦反而能聽出變化手段,牛呀!”
說這就打算伸手往葉桐的額頭上貼——
“去去去!”葉桐莫名煩躁,選擇直接離去。
林伊伊和李清燕蔣梅瀾兩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這不是都已經(jīng)習慣被嘲笑了嗎?今天這是怎么了……”
直到所有人的練習結束離開,打掃練習廳的人這才發(fā)現(xiàn)鏡子后的一根纖細紅繩,纏綁的東西還未露出便被一把塞在了衣兜中。
……
“哥,咱們家的樓盤準備開了?怎么門口人這么多?”另一處高樓里,戴樹趴在鏡子后朝下看去,高處不勝寒,樓下廣場上烏壓壓的一片。
“要開盤了老爸會不過來?”戴森掃視著觸屏電腦,已經(jīng)開始學著炒股了:“一群農(nóng)民工要債呢?!?p> “咱們?欠債?”戴樹一嚇,可是他們家的信譽好像沒有這差吧?什么時候成老賴了?
“那有什么!就算現(xiàn)在就給他們發(fā)錢也不見得會走人。”戴森老氣縱橫:“社會又不是你所看到那個樣子,這群人出現(xiàn)的背后,又有多少其它因素在推波助瀾連老爸都不敢隨意確定?!?p> 抬頭看向房間中央的水族箱里各類的海鮮魚類,同種間的河蝦況且為了一個氧氣口爭相拼命,異類的殘殺鮮血更是讓水箱中少有清澈的時候。
“那,就讓他們這樣下去?”
“放心吧,爸已經(jīng)去找媒體報道這件事了。不過是先人一步就可解決,讓暗中的那些人無路可走便好?!贝魃鹕?,望向已經(jīng)燈火燦爛的夜市,語氣心長:
“等我們真正從封都成長起來時,才能看到這個社會的真正模樣……”
可等到那時,學校的那些人,包括自己,還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嗎?
戴森莫名想起一個賤賤的笑容,好似那種人的優(yōu)勢就是永遠不會改變一般。翻開手機,壁紙是一個青春少女,見戴樹靠了過來就趕忙黑了屏。
“喂!哥!你不仗義呀,怎么連手機都不給我看?!贝鳂湫毖弁敌μ羝鹨患珙^:“不會喜歡上哪個小妹妹不好意思了吧?哈哈哈!”
“瞎說!別搗亂?!贝魃崎_他走到窗邊,看戴樹靜靜打起了游戲才撥開手機。
“嘟嘟嘟……喂?戴森?”是葉桐。
“你,準備的如何?”戴森略顯躑躅,雖然自己從來沒怎么參加過。
“哦,對付韓瀟吧?”像是對面的是絕對信賴的戰(zhàn)友,葉桐大方地指名道姓:“第一步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那就好,另外,替我……”
“我明白,你是最值得信賴的。”葉桐頓了頓:“兄弟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雖然話糙,但希望你聽一句勸?!?p> “你說?!贝魃瓕@個人從來都是耐心相待。
“追女孩的方法不要太特殊,否則那樣會很讓人難懂的,表達出心跡就好……”
“我沒有追她,她在學習也好,追求別人也罷,我只想給她一點更安全的環(huán)境,而你可以給她?!贝魃ゎ^看到戴樹耳上掛的耳機。
“……祝你成功……”
“謝謝。”
葉桐緩緩打開了書房的燈,回想起電話那頭男孩的情愫,悄然想起今天下午的鏡中人。
是不是,也是他的心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