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狐妖口中說的紅衣遮面的女子,就是在澄州翠玉園挑釁她的那只魂妖。
小狐貍的眼光倒是好,那確實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而是那個人的執(zhí)念,讓那黑袍人狼子野心,欺師滅祖的執(zhí)念。
煉出這只魂妖的人是徐靳,就是那個穿黑袍的人。
在滄瀾山時,徐靳曾與阿令比鄰而居。
阿令同她師尊住在山上的浮雪院,而徐靳則住在滄瀾山下的木屋里。
初識時只知道他是個慕名而來的少年,忠厚勤懇的留在滄瀾山,一心一意求著要拜在師尊門下。
而師尊雖然從不曾收下他的拜師帖讓徐靳拜入師門,卻也常在教阿令的閑暇時候指點徐靳。
他舔著臉叫師尊師父,以阿令的師兄自居,好像還真的就覺得他已算是滄瀾山的人。
阿令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三年前接了她父親的家書去臨城履諾成婚。
她離開滄瀾山時山下已經(jīng)開始下雪了,而等到她回來時,浮雪院里的梨花都開了,師尊卻不在了。
她只是走了一個月,區(qū)區(qū)三十日而已。
她離開前,師尊親自下廚為她做了一桌菜肴,陪她喝梨花白,在亂滿白雪的梨樹下彈琴,一直彈到日暮西山,明月高懸,好像要將阿令喜歡的所有曲子都彈一遍。
那夜的月色很好,星辰也很閃耀。
師尊早知道她要去臨城嫁人,就將滄瀾山上珍藏多年的一頂鳳冠,一襲嫁衣添給她做嫁妝。
陪她一起,一步一步的邁下每一個臺階,然后站在山下,看著她乘船離開,看著碧波遠影,孤帆而盡。
雖然已經(jīng)沒有留下的理由,雖然有不能背棄的約定,但阿令那次其實是舍不得離開的。
她帶著遺憾,帶著不甘以及那些所有不好的情緒離開滄瀾山,在臨城見到了兒時的舊友,久違的父親,還有那些在府外等著攀附她的世家女。
她把師尊送的,同滄瀾山有關(guān)的一切都珍藏起來,而后穿上茜紅嫁衣,帶著玉旒鳳冠,和所有人的期待坐上從皇城駛來的鸞輿去東宮。
紅色與金色襯的她明媚艷麗,她靠在軟枕上,手里慵懶的握著聽雨笛,紅色的嫁衣里,穿著素白的紗裙。
其實那一次阿令真是只是去嫁人的,雖然后來她同赤羽衛(wèi)在東宮外用聽雨笛打了一架,又在騎著馬離開皇城時將嫁衣留在城門外,然后白裙輕紗的縱馬長街。
趙時拒婚讓公儀泠失了顏面,可卻給了阿令一個重新回滄瀾山的借口。
趙時不要她,那么她就可以繼續(xù)留在滄瀾山修仙,繼續(xù)侍奉師尊。
她御劍三日興沖沖回到滄瀾山,找遍浮雪院的每一個房間,找遍滄瀾山上的每一個角落,她想告訴師尊,那個人其實不想娶她,她可以繼續(xù)留在滄瀾山。
可她的師尊沒有在梨花樹下彈琴,沒有在后山練劍,沒有在書房讀書,沒有在靜室里弈棋,沒有在他們一起走過的小徑散步,沒有在他們一起看過日出的水邊吹風(fēng),沒有在滄瀾山上所有他們一起呆過得任何地方,整個滄瀾山都找不到師尊的半分影子。
她早該看出徐靳別有用心,她早該撕了父親的家書留在滄瀾山陪師尊的。
她若是一直守著看著,那樣師尊就不會出事,就算出事,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她也可以追隨侍奉在側(cè)的,無論師尊要去哪兒,總不會是孤身一人,而她無論要接受什么,也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煢煢孑立,孤立無援。
雖然不知道徐靳在她不在的一個月里耍了多么令人不齒的手段。
但等阿令回來時,在她找遍滄瀾山所有角落后,卻只看到冥司臺的一片狼藉,還有臺階上沾著的師尊的血跡。
那是她第二次到冥司臺,第一次時是在她十三歲時因為追一只淡藍色的蝴蝶而誤入。
那一次也是她從師那么多年來師尊唯一一次罰她。
罰她在浮雪院清掃了七日的院子。
而第二次她闖進這里,師尊卻不能再罰她什么。
浮雪院的梨花落了滿地,需要她去清掃啊……
徐靳從師尊手里偷走了琉璃令,又放火燒了藏經(jīng)閣,然后不知躲到何處用偷習(xí)的禁術(shù)開始冶煉魂妖。
他躲了阿令三年,阿令就找了他三年。
因為魂妖每月都要用怨念深重的亡魂穩(wěn)固魂體,所以阿令就執(zhí)著澤蕪劍和聽雨笛做了捉鬼師。
滿世界的尋找怨念不散的惡鬼亡魂,一個個的度化他們,送他們輪回往生。
她在滄瀾山,在浮雪院,在師尊那里學(xué)了那么多事,可現(xiàn)在用的最多的就是每到一處后查識怨念,度化亡魂。
能恰好在某個厲鬼的度化之禮上遇到徐靳最好,那樣她就可以親手清理門戶,讓徐靳付出代價。
就算遇不上,她也要度盡天下亡魂,讓徐靳無路可走。
魂妖而已,徐靳而已,一個骯臟至極,一個卑鄙狹隘。
他們兩個,阿令一個都不會放過。
阿令要讓他們,要讓徐靳付出比魂飛魄散悲慘千百倍的代價。
正是晌午街巷上人最多的時候,阿令從竹間閣御劍去鐘亭寺,她盡量將劍御的很高以免驚嚇到城中的尋常人。
她很少在這樣熙熙攘攘的城內(nèi)御劍,從前是怕多生是非,此刻卻是再也不能空等著或是一步一步的走到鐘亭寺。
雖然她剛出竹間閣時就已經(jīng)意識到,小狐貍說遇到徐靳已經(jīng)是半年前的事情。
那么無論他在寺中要辦的事是否已經(jīng)達成,此刻他大約都已經(jīng)不會還在這里了。
從竹間閣到鐘亭寺御劍而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經(jīng)站到的鐘亭寺的寺門。
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進去之后又能作什么的猶疑。
因為是白日,也因為鐘亭寺的菩薩很靈驗,寺里素齋很可口,后山的楓葉很美,所以鐘亭寺里來上香還愿的人很多。
寺門外站著兩個小沙彌,手里執(zhí)著佛珠,眼睛卻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寺門外賣糖畫的小販。
小沙彌看著年紀(jì)很小,可卻已經(jīng)遁入空門,日日守著青燈古佛。
明明還是同街上那些吵著要仙女娘娘的糖畫的小孩一個年紀(jì),卻偏偏要讓自己無欲無求。
阿令站在門外笑了笑,而后握著聽雨笛,越過守在門外的那兩個小沙彌。
陳溢
好困好困,大晚上碼字實在是太痛苦了,明天一定不能拖到八點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