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張著唇喘息,仰起頭看他,那一張線條精致優(yōu)美到堪比鬼斧雕琢的臉冷冷的,恰如蒙上白霜的雪蓮,高潔,俊逸,不染清塵,卻足以打消我剛才的念頭。
周遭的空氣好似被他感染,也冷卻了幾分,那雙虎目暗光明滅,生出危險的意味,腦子壞掉了才會認為這是壁咚的前奏。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后擺出甜死人不償命的笑,“陛下今日真帥!屬下對您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有如皓月星辰光輝不暗,有如無邊野草不死不滅!”
“在攝政王面前,你是不是也這樣說?”
???
我從他手臂下小心翼翼地鉆了出來,連連擺手笑道:“怎么可能!陛下在屬下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及!您是光,您是電,您是唯一的神話,攝政王算個屁,來個一籮筐也不抵陛下您一根腳趾頭?!?p> 腳跟偷偷往后挪,我挪,再挪,再挪兩公分,轉個彎,老娘就撒丫子逃跑!
北堂胤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我腳下,繡口一張,一言重千鈞,“再往后退一寸,孤就打斷你的腿。”
我立馬把將將挪后的腳縮了回來,嘴一癟,垂頭喪氣地說道:“陛下,咱能換一招不?!?p> 每次都是這句,若不是真打過一次,我指不定就當個屁放了。
“前幾日南荒進貢了幾十條花色不一的蛇,色彩斑斕,模樣瑰麗,體態(tài)婀娜,搖曳生姿。每一條都有碗口粗,長七八尺,有些可人立而行,其唾液一沾斃命,就養(yǎng)在太液池,蠢丫頭要不要去見見?”北堂胤皮笑肉不笑,說的漫不經(jīng)心。
誰說他不善言辭的?天底下能把那種惡心吧唧的冷血動物描述的這般異彩紛呈,估計也沒第二人了。
我仿佛看見幾十條巨蛇盤曲而行,它們吐著紅信子,露出兩顆尖尖的毒牙,陰森森地盯著我看,讓我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不,不用了?!蔽彝蝗挥X得面前這玉樹臨風,皎皎如明月的美人變成了惡魔,我有多怕蛇他不是不知道,何必這般嚇我。南荒果真蠻荒之地,什么東西不進貢,居然進貢蛇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北堂胤幽深的眸光在我臉上掠過,轉身而去,扔下一句,“跟著。”
“去哪?”我顫顫地問,不敢抬腳。
“用膳。”
我的心嗖一下穩(wěn)穩(wěn)當當落到了實處,不是去太液池觀賞美人蛇就好。
北堂胤在前面頓住腳步,待我狐疑地靠近,又抓了我的手一同往御書房的方向去。
“陛下,今天不是休沐日嗎?”難不成還要辦公?連吃飯的時間也要用上,要不要這么勤勉。
“你以為孤跟你一樣閑得發(fā)慌?!北碧秘返皖^看了眼我手里的大袋子,“余生吃喝打牌等死?”
我下意識將袋子往身后一藏,訕訕笑著,“沒,沒有。這不是陛下冷著我么,我總得找點事做,不然可真要活成一幅畫了。”
北堂胤一謔,“畫都比你活的講究?!?p> 靠,這人什么時候這么會懟人了!
我不滿地嘟囔,“還不是你莫名其妙的冷著我,叫我來上班,又不給安排差事。”
“果然是高估了你的腦子,想想也是,這么蠢,怎么能想明白自己到底錯哪里。”
“不就是跳了支你們覺得辣眼睛的舞,以后不跳就是了?!蔽夷枘璧卮怪X袋,別說多泄氣了,古人啊,就是這么不得勁。
北堂胤突然止住腳步,害得我差點被他絆倒。他手上微用力,把我拽穩(wěn),虎目逼視,滿滿的壓迫感,“你自己招了吧,免得孤費心去查了?!?p> 我茫然看向他,那眼底的寒意卻讓我不由打了個冷顫,沒來由就心慌了,“陛下說什么?”
我有什么可招的呢?又有什么可查的?
“林,沐,歌。”性感的薄唇動了動,一個字一個字吐的極慢,慢到讓我的心跳都仿佛要停止。
原來如此,那天趁著酒醉說的話,他全聽進去了。
所以,他認為我是假冒的?
所以,他這些天都在查我?
所以,他對我的態(tài)度一冷再冷,漠然到幾近凌厲。
或許,我該坦誠相告。
可,他會信嗎?我自己都覺得荒唐!
“陛下也覺得這名字好聽對不對?”我仰頭沖他甜甜一笑,可愛地眨巴著眼,“看來咱們的審美很一致??!”
他靜靜看著我,那黑洞般的眸子似乎要把我吸進去,里面的星光又仿佛能洞穿一切,讓我無所遁形。
鏖戰(zhàn)般,短短一瞬卻是一世,內心經(jīng)受了無盡的煎熬,糾結,遲疑,害怕,委屈,心痛……將滿腔熱枕澆了個通透。
終于,他放開我,恢復風輕云淡、睥睨眾生的姿態(tài)。
伸手,他已離去,一角衣袂在掌中滑過,無痕。
我緊跟其后,一直追隨到御書房。
羅漢床中間的矮幾上已經(jīng)擺好了早膳,依舊是一粥一湯三小菜,讓人生出寒酸之感。
他脫了鞋,撩起衣擺,優(yōu)雅地坐在矮幾一側,剛拿起筷子,又命福臨安再拿了一副碗筷,然后叫我在對面坐下。
我挪過去,看著桌上的食物,沒有半點胃口??此菜瞥缘猛ο?,眼睛沒來由發(fā)澀,一國之君,日日辛勞,吃穿用度卻何其簡單!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他抬眼看我,淡淡一問。
能說是嗎?
“不,不是的?!蔽疫B忙擠出笑容,“飛鸞宮的小美人給屬下準備了補湯和十全早膳,我要是在您這兒吃飽了,恐會傷了美人心啊。”
舀湯的玉手一頓,“美人?”
我嘿嘿一笑,“就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弄月小姐姐?!?p> “看來你與她們相處的不錯,要不今日就與她們湊成兩桌?!?p> “好啊?!痹揪褪沁@樣打算的。
轉念一想,不對呀!
我連連搖手,干笑著,“別別別,我不適合群居。”
“孤已經(jīng)命人把未央宮重新修繕,之前在落雪殿伺候你的人也調到了未央宮,你用起來會順手些。”
什么意思?
“本來還擔心你跟貴妃她們處不來,如今看來倒是孤多慮了,往后,孤的后宮安寧可就交給你了。”
我嚇得差點打翻了手中的雕花銀碗,再笑不出來,“陛下,您還是別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了,我不經(jīng)嚇的。”
北堂胤將碗筷輕輕放下,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帕子印了印好看的唇,這才看向我,劍眉輕揚,“怎么?不樂意?還是覺得差了一紙詔書,昭告全天下你即將是孤的皇后?”
未央宮是皇后的寢宮,代表一國之母的尊榮,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可他這么直白地說出來,真把我嚇到了。
我的心亂了。
我跳下羅漢床,鞋子都忘了穿,手足無措地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才對上那雙我永遠看不透的眼,神情鄭重,“北堂胤,我不能答應你?!?p> 我是喜歡他,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嫁給他,還是以這般突兀又荒唐的方式。他不是還猜忌著我嗎?
“你覺得你有資格跟孤討價還價?”北堂胤聲音沉了沉,渾身散發(fā)出咄咄逼人的威嚇,“孤的皇后可不是誰都做得的?!?p> 我突然反應過來,此刻封后,無關情愛,不是占有,只是探究??蛇@是后位,他怎么可以這么隨意?這不是他的風格,他向來自律,很有原則,怎么能做出這樣荒唐的決定?
此時的他太過陰沉,我恐慌,害怕,更多的是難過。一個身份而已,他就那么在意?他喜歡的到底是這副軀殼還是內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