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黃昏,殘陽如血。
行軍古道,一人一馬快如風,久旱的古道被馬蹄揚起一陣塵土。
馬是駿馬,此地位于雨國與西戎蠻族的接壤,駿馬并不少見,但剛才那馬通體雪白不含一絲雜色,明顯是儀馬。
儀馬形美溫順,速度普遍不快,說白了就是花瓶,但剛才那匹馬跑起來尤如踏河裂浪,狂野氣勢不輸戰(zhàn)馬,形美速快,氣質(zhì)斐然,實屬難得。
古道處于地勢平坦的荒原,多年少雨干旱使得周圍一片荒涼,放眼望去,除了西山,別的地方連一棵矮樹都沒有,寒冬將至,東一簇西一簇的野草也早都打了蔫。
古道旁坐落著一間顯眼的荒店。此地靠近蠻族地域,連軍隊驛站都不敢在這里駐扎,是一處三不管地區(qū),經(jīng)常有劫匪強盜以及在內(nèi)地犯了重罪呆不下去的人出沒,敢在這里開店,店主應(yīng)是一位有膽識的人。
馬小三在雨城失手殺了人逃出,棲身于此當了店小二——可見敢到這里的人沒有一個善茬,連小二都是殺人犯。
馬小三無聊的站在店前的帳篷下,耷拉著眼皮往古道遠處瞟著,見有人騎馬而來,急忙將無聊的臉龐換成笑臉,遠遠伸手招呼著。
人馬并未因為馬小三的招呼而減速,面對疾馳而來的馬,馬小三急忙往后退了幾步以避開被馬揚起的塵土,看著人馬遠去的背影罵道:“前后可沒有近的店可以歇息了,風塵仆仆的,急著累死自己投胎?”
“煩勞您給我們上兩大碗清水?!辈恢裁磿r候,馬小三身后站著兩個人。
馬小三驚得急忙回身,見是兩個衣衫襤褸的高瘦男人。
兩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頭上戴著斗笠挺直的站著,衣服上沾了很多塵土,兩人皆是一臉疲憊,但眼睛卻透著堅毅強干,甚至還有一股震懾人心的霸氣從眼眸深處一閃而過。
馬小三見兩人衣衫襤褸,心中鄙夷,而且剛才那人說的話雖然客氣,但語調(diào)卻很平淡,馬小三假裝沒聽見,徑直往店里走去。
“小哥,勞您大駕,給我們來兩碗水?!蹦侨擞终f了一遍,將一小塊成色極好的銀子輕輕放在桌上,說話的語氣依然很淡。
“我……”馬小三本想拒絕,但看到銀子之后,馬上又換上笑容,一把抓過桌上銀子,點頭哈腰的笑道,“二位稍等,我這就給二位爺沏茶!”
“我們不喝茶,只喝水?!绷硪蝗寺曇舻统恋?。
“是是是,二位稍等?!瘪R小三看了說話聲音低沉那人的眼睛,目光銳利的如剛出鞘的寶劍,心被嚇得猛往下一沉,急忙錯開眼神,按照吩咐端了兩大碗清水出來。
二人對馬小三點了點頭,接過大碗,咕咚咕咚的喝干,把空碗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歇也不歇便離開了。
馬小三懼怕剛才那人的銳利目光,一直微低著頭,不敢看那兩人的上半身,目光落在兩人腰間各懸著的兩塊巴掌大的黑牌上,黑牌的一面刻著個字,字體很復(fù)雜,認不出來是什么字,黑牌的另一面則是光禿禿的,光滑的都能當鏡子使。
兩人走了良久,馬小三才緩緩直起腰來,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又自語道:“這倆倒也是怪人。”
“不奇怪。”掌柜不知何時出現(xiàn),懶懶的倚靠著門框。
掌柜生的眉清目秀,身材欣長,看相貌也就二十多歲,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道:“衣衫襤褸,出手闊綽,行不有聲,疲而不歇。那二人是游俠。”
“游俠?”馬小三看著手里的銀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傳聞中,游俠成雙出現(xiàn),必有血光。
一時間馬小三和掌柜皆沉默不語。
馬小三心道:“這白掌柜買下這店半年多,對生意絲毫不上心,且行事詭秘,今天怎么對兩個客人這么上心?!?p> 掌柜心道:“王龍王虎特地來此將我喚醒,看來我該出發(fā)了。剛才騎馬那人,外邊套著華貴的絲綢,里邊卻是麻衣,實在奇怪。難道……”
掌柜提鼻深吸,嘴角露出一絲詭笑,暗道:“原來如此,雨王,你還是聽從我的建議了。”
掌柜將一串鑰匙扔給馬小三,笑道:“從現(xiàn)在起,這店歸你了?!?p> 馬小三捧著鑰匙一臉驚訝的看著掌柜,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嚴冬將至,戰(zhàn)亂將起,此地已不適合我待了?!闭乒駱O目廣闊的荒原,回想著什么道,“是時候啟程了?!?p> “掌柜的……您……您要去哪兒???”
“金城!”掌柜的回房披了一件黑色大氅,抱上一壇珍藏的名酒道。
“金城?那可是皇都?。÷犝f金城的墻壁都是用金子砌成的,皇城中間的白玉大街,平整的沒有一絲波紋!”馬小三兩眼放光的說道。
掌柜的笑道:“坊間傳聞不可全信,金城墻壁,并非金子砌的。金城……我已十年未回,不知道變化大不大。””
從今天掌柜的言談舉止來看嗎,馬小三覺得眼前這人絕非常人:“你十年未回,難道你十多歲就離開……”
掌柜苦笑道:“這個冬天一過,我便三十有六了?!?p> 三十六卻一副二十多歲的模樣,看他披著的墨氅,順滑的就像三月的春水,馬小三在雨城見過,一個貴族批的名貴大氅,就是這種樣式。
馬小三愈加斷定掌柜的絕非普通人,急忙幫掌柜的托著酒壇,笑道:“掌柜的,我不要您的店,我跟您走,您到哪里,我到哪里?!?p> “跟我走?你要是能把這個店維持下去,到時候,我會派人接你的。去金城,我會路過雨城,雨城有你惦記的人嗎?我可以給你帶話。”掌柜的推開馬小三托酒壇的手。
馬小三搖搖頭,神情落寞道:“我的親人都死了。”
掌柜看得出來馬小三的傷心,但他不喜歡勸人。
掌柜抱著一壇好酒,迅速往遠處跑去,猶如一頭迅猛的豹子,撲向地平線那端的獵物。
馬小三的視線里,掌柜距離地平線還有一段距離時,猛吹了一個口哨,西山樹林里傳來一聲亢猛的馬嘶,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像一團剛釋入水中濃墨,裹著飄渺的氣質(zhì)奔來。
掌柜單手托著酒壇咕咚咕咚飲酒,馬快到身前,掌柜猛地一躍,騰空而起,身體下落,馬已奔至,正好落到馬背上。
掌柜將要消失在地平線,馬小三耳邊忽傳來掌柜的朗聲道:“千里空餐置高酒,云若生翼醉馬走。”
掌柜的躺在馬上,隨著馬的奔跑而一顛一顛的,雖然喝了很多酒,但眼睛還是很明亮,盯著天上舒展的白云,喃喃自語道:“云兒。多年未見,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