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策望向沈季康,表情有點嚴肅,“你怎么認定她說謊?”
他覺得一個七歲的孩子應該不敢對警察說謊,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在學校里接受的教育觀點,都是將警察視為最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如果許天寶真的說謊了,那恰恰說明是她身邊有人刻意教她向警察撒謊。而這個人最有可能是她的爸爸許默。
若真的是許默教許天寶撒謊,那他真的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沈季康根本不需要回憶,審問許天寶的所有過程和細節(jié)就像電影一樣在他腦海里回放。
許天寶當天穿著淺藍色的輕薄羽絨,灰色的棉褲,衣服似乎穿了幾天都沒換,袖口和胸前都有油漬。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地扎成一撮馬尾,劉海耷拉著,看樣子有兩三天沒洗頭了,臉上的皮膚和嘴唇都有點發(fā)干,似乎沒擦過潤膚露和唇膏。
當時,沈季康就在想,蔣麗麗遇害后,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根本就沒得到貼心的照顧,可見她爸爸和她之間的親子關系并不好。
許天寶看著沈季康時,神情很緊張。
他每問一個問題,她的眼神都有些游移,然后下意識地望向右下角的方向,低聲回答問題。
在心理學上,許天寶回答問題時下意識望向右下角的舉動像是她在說謊的表現(xiàn)。
有心理學家提出過這樣的觀點,一個右撇子說話時如果看向右邊,說明他的右腦半球正在運作,而這個區(qū)域是專門負責創(chuàng)造和設計的——也就是說他在編謊話。反之,如果他看向左邊,那就是在理性而有邏輯地回憶事實。
而許天寶是右撇子。
沈季康因此而判定許天寶在撒謊。
聽了沈季康的分析,韓策神情略有些失望。沈季康不應該這樣草率斷定許天寶在說謊。
他沉聲道,“你提到的這種說法的思想體系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誕生的,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將人的重構記憶和真實記憶做對比,后來不知從哪里開始,說謊和真實記憶也被納入了它的研究體系里。
以至于現(xiàn)在它的傳播越來越廣,許多機構的人事部在招聘時,會專門觀察應聘者的眼睛,看看他們在自我介紹時有沒有說謊。
但實際上,判斷一個人說謊的方式要復雜得多。首先,要根據(jù)一個人的行為判斷說話真?zhèn)?,必須設定一個基準線,先找出他說真話時的表現(xiàn),然后才能根據(jù)行為的變化來做推斷。
更何況許天寶還只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她說謊的表現(xiàn)應更具有她個人的特性。”
沈季康還是堅持他自己的想法,“理論是一回事,但許天寶的現(xiàn)場表現(xiàn)又是一回事。
首先,她在回答問題的時候,都很少提及到她自己,每次說她的父母,她只是說爸爸媽媽,而不是我爸爸,我媽媽。
這是人說謊時下意識的表現(xiàn),他們會把自身剔除出去,比如他們會說‘車壞了’,但不會說‘我的車壞了’。
其次,許天寶回答問題時一直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她很緊張,根本無法坦然面對我。
最后,她每一次回答我的問題,都把話說得很流暢通順,就像事先已經(jīng)編排好了要這樣回答一樣。
但你也知道,人其實很少會記住發(fā)生過的所有事,回憶的時候一般會反復糾正自己,比如‘我回家,然后打開電視——哦,不對,我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然后才坐在電視機前的?!?p> 而說謊者不同,他早已經(jīng)在頭腦中把一切情景設想好了,所以會有條不紊地說出來,而且避免在陳述時說自己記錯了,以免暴露自己。
更何況死者是她媽媽,她心情上理應難過,回答有關于她媽媽的那些問題,又怎么可能會這么流利通暢?
綜上,許天寶給我的感覺就是在說謊。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再去找她問多一次。我相信,只要證實了她在說謊,就能證明是她爸爸在教她說謊。只有許默心虛,才會刻意教孩子說謊。
而且,這個案子,我從一開始就更傾向于許默是兇手,畢竟只有他有殺人動機。只不過我們一直找不到證據(jù)罷了。
或許我們可以申請搜查令上他家搜一搜,說不定能搜出他購買三唑侖的證據(jù)?!?p> 韓策看過許天寶的錄口供的記錄,他知道許天寶所說的話全都與事實不符。畢竟他已經(jīng)從方千覓口中得知了蔣麗麗和王勤勉暗中相愛的事實。
只是當時的他還分不清許天寶到底是在許默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打心底里認定了她口中的事實,還是被許默臨時要求那樣子回答沈季康的問題。
這兩者的區(qū)別很大。
如今沈季康這么一說,他便也覺得應該再去查證一下。
就像方千覓所說的那樣,若然許默有心謀殺蔣麗麗,肯定會提前偽造好不在場證明。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許默真的沒在現(xiàn)場,那他會不會有幫手?
畢竟他有錢,要買通一個人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香楓亭晚里面沒有樓道監(jiān)控,許默肯定會覺得進屋殺人這種事只要處理好證據(jù),警察自然會如大海撈針一樣,找不到兇手。
許默還是很可疑的。
“這樣吧,你領頭去調(diào)查王勤勉身邊的人,他們當中肯定有人遇到了經(jīng)濟上的困難。我再去找許天寶一趟?!?p> 沈季康低聲道,“我領什么頭啊,他們?nèi)齻€連你的話都不聽,怎么可能會聽我的?,F(xiàn)在啊,他們都是各干各的。”
刑警一隊一共五個人,除了韓策,沈季康,還有三個人。老刑警范火榮,小伙子陶立璠,以及警校學霸畢業(yè)生周竹玉。
韓策雖不是正式任命的刑警一隊隊長,但每次轄區(qū)內(nèi)發(fā)生了案子,上頭都愛讓他全權負責。
只是他不是隊里資歷最老的,也不是警校畢業(yè)成績最好的,更沒有查破過特大的刑事案,還因為他家庭背景好,組里的人除了沈季康,就沒有一個服他的。
特別是老刑警范火榮,他干了二十多年,終于把原來的刑警一隊隊長給熬走了,本以為再怎么輪,也應該輪到他做隊長了吧,哪知道韓策忽然就被調(diào)進來了,并且那架勢一看就是預備當隊長的。
所以范火榮老愛和韓策作對,還倚老賣老,慫恿陶立璠,周竹玉一起反韓策。
想到這三個人,韓策蹙著眉頭,頭痛不已,無奈道,“他們不服管,也是因為我沒破過大案,這次他們不積極,我們倆就積極一點,只要案子破了,他們就不得不低頭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