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許延之后,沈霽頹廢了幾日,但卻也認(rèn)清了一些事。比如,她在許延心中或許一點(diǎn)也不重要。又比如,她這輩子只怕是別想忘記許延了。
單相思總是痛苦的,唯有放下才能解脫??缮蜢V清楚自己放不下,便只好不顧一切的去追尋。
已過小暑,已到暑假。陳樺很快就要出國了,在這之前,沈霽有些話想要跟他說清楚,免得誤人誤己。
暑熱的天氣,海風(fēng)里夾雜著燥熱,一天當(dāng)中,只有清晨和夜晚是舒適的。而清晨適合用來做個好夢。
所以夜晚,沈霽約了陳樺出去走走。
這次與許延的不期而遇,讓沈霽尋到了答案,想通了一些事。
上海的夜晚,晚風(fēng)帶著濕潤的溫和,不燥不熱也不涼。
沈霽緩緩說:“記得是去年年底,在金山的時候,我們開始漸漸走近。”在那之前,沈霽從來沒給過陳樺機(jī)會。
“嗯。臘月二十五那天,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沈叔叔說你可能去以前讀書的學(xué)校故地重游去了,于是我就過去找你……”
臘月二十五,那是沈霽曾經(jīng)最重視的日子。
因?yàn)榕D月二十五,是許延的生日。1926年,沈霽陪許延過了唯一一次生日。那時她十四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心里開始漸漸的有了些懵懂的情愫。
當(dāng)她偶然知道許延是臘月二十五的生日后,就開始想著要給許延準(zhǔn)備一個難忘的生日禮物。
她用自己的壓歲錢給許延買了一個蛋糕和一些果脯,那是她喜歡吃的東西,所以她想讓許延也吃到。
她還給許延做了一件冬衣,嚴(yán)格來說那件冬衣也不能算是她做的。沈霽家在金山做的是綢緞生意,她家世代種桑養(yǎng)蠶織綢緞,不僅給上海、南京等地供應(yīng)綢緞,在金山更是開了個制衣店。
沈霽跟著她爹娘耳濡目染,也會些針線活,但要完全做成一件冬衣,那是不可能的。
她給店里師傅提供了許延的尺寸,還畫了樣衣的圖紙,選了布料,提供修改意見,只是不是她親手縫制而已。畢竟她還沒達(dá)到那個火候。
收到冬衣,許延很感動,但他不好白要,于是把他教書的薪錢都拿了出來。
許延笑道:“我就這么些,你拿回去給你父親吧,不夠的我以后再補(bǔ)上?!毙θ堇餂]有窘迫,也沒有羞澀,相反很坦蕩。
沈霽喜歡他因?yàn)樽孕藕托摒B(yǎng)而展現(xiàn)出來的坦蕩,但她也知道許延的日子有多拮據(jù),他要是把錢都給她了,那他以后真的就要挨餓了。
于是說:“我付過錢了。我跟我爹說,今年不要壓歲錢,只要他幫我做這件冬衣,他答應(yīng)了,不信您去問他。我送的您必須收著,不然就再也不理您了?!?p> 沈霽說的信誓旦旦,許延只好信了。
“好,我收下了?!焙D月,這份禮物真的很溫暖。
1927年秋,許延就走了,沒等到他生日。
去年(1930年)回到金山,臘月二十五,沈霽又去了學(xué)校,物是人非。
她想著,許延或許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畢竟,這是一個亂世。
突然,她身后有人叫了一聲:“沈同學(xué)?!被谢秀便敝?,讓她覺得是許延在叫她。
她帶淚轉(zhuǎn)身,在淚眼朦朧中,看到的卻是陳樺。她的心就像是被冰水澆滅的炭火,成了一團(tuán)濕噠噠的死灰。
于是她說:“陳樺,你不是問我愿不愿意做你女朋友嗎?我們接觸看看吧?!彼Φ暨^去,她要忘掉許延,她要重新開始。她在內(nèi)心立下誓言。
所以,她打算接受陳樺的追求。
可是半年過去,她還是沒有真正與陳樺在一起,他們還是友達(dá)以上,戀人未滿。
沈霽知道,她不愛陳樺,她只把他當(dāng)朋友,她也忘不了許延。
現(xiàn)在,沈霽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所以她選擇把她心里所想都告訴陳樺。
“對不起?!鄙蜢V說。
陳樺從沈霽的神情中看出些不好的端倪,所以有些緊張和細(xì)微的慌亂,“怎么了?無緣無故的說什么對不起?”
“我心里一直愛著別人,我不該如此欺騙你。”雖然陳樺早已知曉她心里有人,但沈霽始終覺得自己對陳樺有虧欠。
“我知道,你之前去南京找那個人的時候,我正在追你,所以我知道你心里有個喜歡的人,他在南京。但他下落不明,你從來就沒找到過他,在這個亂世他或許已經(jīng)……難道這么久了,你都無法放下他,愛上我嗎?”內(nèi)心不安的人通常會變得啰嗦。
“對不起,我放不下。但我真的很感激你一直以來的相伴,你是一個很好的學(xué)長,也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彪m然她與許延不會有結(jié)果,但她也不想再繼續(xù)欺騙陳樺、欺騙她自己。
陳樺是個聰明人,也是個高傲的人。他愛沈霽,所以他放下他的高傲默默等待了這么久。
但他并不糊涂,現(xiàn)在沈霽看他的眼神雖然有歉疚,但卻非常堅定,他沒必要再堅持了,因?yàn)樯蜢V已經(jīng)不想再給他繼續(xù)堅持下去的機(jī)會了。
“你想好了?”陳樺的內(nèi)心突然安定了,不再慌亂,因?yàn)榻Y(jié)局已然塵埃落定。
“想好了?!?p> 陳樺風(fēng)度翩翩的微笑,“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給過我機(jī)會。那……留學(xué)的事?”
“我……不能跟你一同去了?!?p> “你還想繼續(xù)去南京找他嗎?”
“不會了。也許在這個亂世,我們應(yīng)該想的是怎么馬革裹尸,而不是兒女情長?!边@是許延用行動告訴沈霽的道理。
雖然沈霽不知道許延身上烙印著怎樣的印記,但她知道許延殺的那個人是一個侵略者。
沈霽告訴自己,她也要做有用的事,不再為兒女情長無病呻吟。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xù)追隨許延。他們不一定要在一起,但或許能贏來不期而遇的并肩作戰(zhàn)。
陳樺笑道:“好,我們都去做有用的事。”
其實(shí)沈霽很欣賞陳樺,欣賞他的風(fēng)度翩翩,欣賞他的細(xì)致入微,欣賞他的不拘一格,所以她一直把陳樺當(dāng)朋友,很好的朋友。
或許,沈霽內(nèi)心無虧欠,陳樺內(nèi)心無雜念,他們才能成為真正的知音好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