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我不收這禮
到了村口,馬車停下來,蝦皮笑道:“軍師,我們到了?!?p> 書生掀開車簾望去,山崗,阡陌,泥土,莊稼,黃葉,枯花,這不是那丫頭家么?
“為何帶我來這里?”清雋的臉龐帶著疏離。
“那個(gè),軍師,我們認(rèn)識(shí)這村里的二丫啊。你現(xiàn)在連個(gè)身份都沒有,又不愿露出曾落草的痕跡,如此尋個(gè)正常人家正常生活,慢慢有了身份,才是正道啊。”蝦皮訕笑。
“如何叫慢慢有身份?”書生擰眉。
“那個(gè),那個(gè)......”蝦皮很想說,你入贅給人家,不就有身份了么,可讀書人都清高啊,他不敢惹這份清高,只好硬扯了理由:“軍師,二丫可是我們山寨的朋友,只有她了解我們身份,又不介意的,你就委屈一下,待我們下去調(diào)停,讓這村長給你入個(gè)戶牒?!?p> 書生欲言無言,一個(gè)新的身份,的確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蘭二丫,書生默默的想,沉在腦海深處的那抹粗布麻衣的身形,此刻浮現(xiàn)出來,泯然于眾泥石,可她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卻與泥石天壤之別,似這泥石上開出的芳花,“靈雀兒,靈雀兒,一鳴解相思,二鳴解花意啊.....”
一個(gè)鄉(xiāng)下丫頭,零落成泥般的人物,何以至此?
蝦皮見書生似在發(fā)呆,接著又說了一句:“那丫頭是個(gè)有主意的,很有心氣,比我們這幫大老漢強(qiáng),你看.....”
書生眼神收回來,片片霜落,頭點(diǎn)點(diǎn),說:“就去她家吧,不過去之前,我得做一件事?!?p> 柴扉處,二丫正收拾了籮筐與鋤頭,同大丫肩并肩出門去整理那二分地,草鞋與地面發(fā)出拖拖的聲音,施施而行。這聲音卻被一聲呼喚打斷。“二丫啊,表舅來了啊?!?p> 二丫扭過頭,便望見兩只白胡子同一個(gè)灰布男人走過來。
“二丫啊,上哪去啊?”蝦皮笑瞇瞇。
“我們?nèi)ヅ俚兀銈冇謥砹?,麥種帶來了?”
蝦皮面皮一僵:“呃,還未待去采買,等我們送完了禮物,這便去買糧種...”
“禮物?”二丫皺眉,打眼望過去,倆白胡子手上捧著一摞書,后面跟著的書生空著手。
書生雙腿頎長,輪廓線條起伏優(yōu)雅,是他,今日卻沒帶面具。
只是……,還是戴面具的好……
“你們帶的什么禮物,這些書?”二丫皺的眉更緊了些。
“??!不不不不,那個(gè),可否讓表舅進(jìn)屋聊聊?”
大丫悄悄拽拽二丫的袖子說:“是不是上次來送糧的?不是壞人就好。”
他們到底是不是壞人呢,很難定義啊。不過,這些書本總比刀劍好些,能化解戾氣。
她手一揚(yáng),說道:“進(jìn)院吧。”
“好好好?!蔽r皮和遠(yuǎn)子抱著書本擠進(jìn)柴扉。
打眼望望小院,一排三間正茅屋,一間低矮的灶房,灶房門口立著水缸,小水池,水池旁邊的青石板濡濕濡濕,唯一可以放書的地方就是水缸的木頭頂蓋了。
他們忙奔過去,卸下身上負(fù)累,長舒口氣。一摞書本放在水缸上,這才得了空來到二丫面前。
見她旁邊的半大女孩略帶驚惶與憨直,看著他們,待他們的眼望過去,她的眼神卻逃跑了。
蝦皮指指她,問道:“二丫,這是誰?”
二丫將身擋在大丫面前,說:“我姐姐,你們躲遠(yuǎn)點(diǎn)?!?p> 蝦皮躬下身來,打一個(gè)揖,臉上笑道:“二丫,今日來,表舅是有事請(qǐng)你幫忙了?!?p> “我能幫你們什么忙?”
“剛才表舅不是說有禮物帶給你么?瞧見沒,他就是我們的禮物。”蝦皮指指書生。
書生自近柴扉直至進(jìn)門,一直在打量,她們家外墻竟用一些樹枝結(jié)成的,那能叫墻么,院子里也是黃土地,連石板都沒鋪,房子竟是草垛成的,屋頂是草,墻面是泥巴和草,還有廚膳之處,低低矮矮,烏黑烏黑。他立身與院內(nèi),眼神毫無阻礙的看出去,看到村郭處,各家各戶幾乎都是茅草屋,低矮,黑暗。
她是怎么樣在這片低矮和黑暗里帶出了彩色的靈雀兒,去吟那句,一鳴相思,二鳴花意的呢。
二丫的眼神落到書生身上略一掃量,嘴角艱難的撇一撇,眉頭擰成了疙瘩,原來他丑成這樣,一臉病容,黃不拉幾,眼角下垂,只看得見一線眼睛,唯一的長處是身板還挺高,看起來胳膊腿兒的有點(diǎn)力氣。
一個(gè)字:很丑!非常丑。
艱難的挪動(dòng)眼珠,瞥一眼蝦皮,嘴角抽動(dòng):“這位表舅,禮從何來?。俊?p> 送人家禮物,起碼這物得是對(duì)主人家有好處的吧。
蝦皮立刻揚(yáng)起面皮笑道:“這禮可大了,識(shí)文斷字,是個(gè)秀才書生,身板又好,能給你干活,能文能武的,誰家也撈不著這好處。你有什么文書盡管讓他寫,有什么力氣活,盡管讓他干?!?p> 二丫背起手來,脊背挺的直直的,平白無故為何把這人塞給我?他們連翠山不要軍師了?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是他們的軍師?!罢f,他是什么人。不交代清楚,我不收這禮?!?